回到落脚之地,荣禄便蒙头大睡,他努力不去想那血淋淋的场面,但脑海之中却总是回想起来,挥之不去也无法忘记,仿佛那一具具无头尸体朝天举起的双手都是在指向自己,他们在死后仍然控诉着,向苍天指证,就是自己害死了他们。
荣禄忍不住坐起身来,把承恩搜罗来的上号女儿红打开一坛,也不管许多,仰起头便灌下半坛子,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声,跟着不停的给自己灌酒,很快他便醉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荣禄还是被可怕而血腥的梦境惊醒过来,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在床铺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跟着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来,荣禄抱着自己的头呻吟了一声,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荣老弟,你醒了?我真服了你,自己一个人都能喝得烂醉如泥,来喝碗醒酒汤。”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屋内,端着一碗酸汤走过来说道:“我知道你这人是外冷内热,你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那些被杀的乱党是吗?”
荣禄怔怔的接过醒酒汤,也没说话,只是摇摇头,跟着埋头喝起醒酒汤来。
承恩拉了张杌子坐下,缓缓的说道:“我也知道,这次咱们杀了近万人,我也他娘的害怕,说实话现在我的腿肚子还在哆嗦。但一想到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我就觉得不害怕了。那些乱党既然敢造反,也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须知王法如炉,既然案子发作,那就该伏法,我们只是按朝廷旨意办事,那些冤鬼要索命也该找上面不是吗?”
荣禄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承恩打开床边的一口箱子笑着说道:“呵呵,说点开心的事,这吴健章还挺上道,送了一批金珠玉器,每个兄弟都能分得一份,我总值十多万两银子,这趟江南没白来。”
荣禄顺眼了过去,只见那箱子里金元宝、银锭子、珍珠、翡翠、玉石都有,他从前也没见过这么多金珠宝贝,他们一行十二人,每人都能分得万把两银子,他们的月俸也不过百把两银子,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到这些黄白之物,荣禄忍不住心头怦然一动。
承恩关上箱子后接着说道:“我和吴健章说好了,后面的差事他来办,给洋人的赏钱总有数十万两之巨,吴健章自会用关税或是扩大洋人租界的方式偿还,也不用我们操心,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上海为好,听闻长毛贼围攻苏杭二州甚急,要是被堵在上海那就划不来了。反正肃顺大人交待的差事咱们办得差不多了,几个匪首在逃的,让地方衙门继续追捕便是,我们犯不着留下来犯险。”
荣禄松了口气,缓缓点点头说道:“成,我们打点一下,过几日便回京复命去,不过走之前,我还想像洋人买些洋枪,就算咱们兄弟几个专门使,也比火器营那些鸟枪要强。”
承恩呵呵笑道:“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买点洋枪防身也好,和洋鬼子打交道还是你成,老哥我就不掺合了。”
翌日一早,荣禄便通过雇佣军内几个英国人的关系,找到上海城内几家洋行购买了一批洋枪,这批洋枪长短都有,不过数十支。因为荣禄所要也不多,而且他言明了是用来鉴赏,这批百余枪支对于整个上海黑市军火交易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没人会在意。
就在荣禄和洋行交易完枪支之后,承恩带着几名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找到他,劈头第一句话便是:“长毛贼杀过来了,昆山的团练已经溃散回来,长毛奔嘉定而去,青浦的泥腿子也闹腾了起来,咱们得赶快走。”
荣禄哦了一声,尚未答话,只听洋行外面人声嘈杂起来,众人来到门口一,只见大街上不少百姓纷纷传言开来,都说长毛打来了,一时间街面上混乱了起来,行商的、摆摊的、运货的、纷纷收起自己的家什,四散而逃,原本热闹的街面上变得混乱和拥挤。
荣禄和承恩等人带上洋枪,一街面上不少大户人家开始往城外逃命,骡子牲口、大车马车挤了个满满当当的,把上海城内狭窄的道路挤了个满满当当。承恩急道:“得快些走,待会儿要是吴健章和袁祖德封了城门就出不去了。”荣禄一皱眉大声说道:“不行,往陆路走不出去,得找船走水路!”
众人退了回来,荣禄等人来到英租界外,好在荣禄会英文,废了不少口舌之后,荣禄等人才得以进入租界,租借外面挤满了想要到英租界避难的富商百姓,但他们都被荷枪实弹的英军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