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6年十一月十五日夜,连续数日来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天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银色的光辉映衬着地面洁白的积雪,使得天地之间一片明澈。┝书,feisuzw,
虽然微风拂动,寒气逼人,但对于北齐的百姓,尤其是南汾州、晋州、并州的百姓来说,清冷的月色带给他们的却是无限光明与温暖。
自八月始,北周皇帝宇文邕挥兵而来,如今已有近三月。三月中,战火不止,杀戮不断,齐军一败再败,帝王易主,但最终却反败为胜,如此强烈的变化让北齐百姓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不由欢呼雀跃,喜上眉梢。虽然北齐君主多昏聩残暴,周主对他们甚是宽厚任何,但无休止的战斗带给他们的却是无尽的磨难。
如今,随着定阳城被北平郡公,车骑将军率军收复,北周在北齐的最后力量土崩瓦解,预示着宇文邕东伐的彻底失败,而压抑在北齐百姓心头的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周帝宇文邕三十万大军浩如烟海,气势吞天,然而定阳一战后,所余不过六万余,王轨,韦孝宽,梁士彦,于翼等国之肱骨客死他乡,而宇文邕本人更是屈辱的死于病榻之上。
这一战,北周一败涂地,元气大伤,高兴却是名传天下。以前世人只知隋王世子高兴色胆包天,无耻下流,然而如今却发现其人之勇武丝毫不逊于三国之吕布。
白昼能带给人们温暖,驱散心中的恐惧,黑夜却能将喧嚣驱逐,将罪恶与肮脏遮掩。纵然白日里城中喊杀震天,鲜血横流,然而皎皎圆月之下,定阳城的百姓却似乎忘记了所有的血腥与恐惧,安详地沉浸在美梦之中,这个冬天的第一个美梦。
定阳城刺史府书房中,此时却是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下,窗棂上,两道挺拔的身影相对而立。这二人却是高兴与高长恭,后者是在夜幕降临时才悄悄来到这定阳城。
“兴儿,恭喜你!”高长恭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着他那对深邃而平静的双眸,着他嘴角淡然的笑容,眼中的赞赏与欣慰毫不掩饰,但心绪却有些复杂。
他是自己的儿子,但自离开邺城以后,高长恭却从未能透他的心思。
他从不歧视出身卑微之人,即便是贩夫走卒也能温润宽厚对待,然而他杀起人来却极其冰冷残酷,从未有过一丝犹豫;他聪明冷静,高瞻远瞩,智计百出,将宇文邕和高延宗玩弄于鼓掌之间,然而他却又冲动随行,为救红颜独闯虎穴,为报父仇以身试险;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云烟,然而他却拥有着吞天之志。
高兴摇摇头,脸上并无多少欣喜,淡淡地道:“都是将士们的功劳罢了!”
高长恭眼神微动,笑着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追击周军,趁势攻入齐国,还是……”自从那日做出决定后,他便将主导权交给了面前的少年。他知道,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似温和实则霸道,而他的荣耀便是他的骄傲。
高兴一怔,旋即认真地道:“孩儿愿做马前卒,一切听凭父亲做主。”
着高兴坦然而诚挚的目光,高长恭心中温暖。自中原大地有政治、国家以来,权力的倾轧争斗便是极其残酷,慢说异性之间,便是宗族兄弟,父子反目,刀兵相向的也是屡见不鲜,哪里有亲情可言。
其实,以如今高兴的威望,所掌握的实力来说,即便是以武力争夺皇位也一定能够成功,但他却并不想如此做,也从未想过。高兴虽未名言,但高长恭却知道,高兴耗费如此多心血,便是希望能保得一家人平安快乐,帮助自己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深深了高兴一眼,高长恭将目光落在一旁摇曳的珠光上,脸色忽明忽暗,沉吟了片刻他才叹息道:“周人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这些年来,战火不断,天灾**,我大齐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经不起折腾了啊!”
“父亲说的是,孩儿虽然自信能一路攻城略地,直捣长安,但却知道如今不是最佳的时机。”高兴点头赞同,顿了顿一脸凝重地道:“父亲,如今虽然周军已退,短时间不能再挥兵东顾,但大齐却依旧纷争不断啊!”
高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希望高长恭平定四方,执掌神器。高长恭脸色却依旧淡淡,长叹道:“成败兴衰,哭的却始终都是百姓啊!”
高兴皱了皱眉头,就如高长恭不能明白他的心,他也同样无法真正理解父亲的心思。
天下之人,面对那无限风光的九五至尊莫不是垂涎若渴,虎视眈眈,然而高长恭却并未表露出太多的热情。如果说曾今他顾及高纬势大,害怕事败而牵累家人,有愧祖宗,然如今所有阻力都不复存在,他却依旧如此,却是不知为何。
“父亲——”高兴呼唤一声,想要将话挑明,但高长恭却摆手道:“兴儿,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征战一日,想来也该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