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催季舒皱眉,低声道:“不能。【文字首发书”
高兴转头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庭院中充满勃勃生机的花树上,语音低沉地道:“年饥,用不足,如之何?”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听见高兴此问,催季舒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答道,不过话出口,心中却更觉疑惑,仔细思量起高兴如此问的用意。
高兴与催季舒的一问一答出自《论语颜渊》,正是鲁哀公与孔子弟子有若的问答,正因如此,催季舒才会张口即给出了答案,这正是体现了孔子“政在使民富”的儒家思想。
“民富,君不独贫,民贫,君不独富。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见其子富而父母贫者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之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多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
催季舒的眉头皱得更紧,高兴说的这段话出自《荀子富国》,所要表达的意思依旧是“富民则国强”。催季舒虽没有执当世儒学之牛耳,但也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对于儒家的经典如何能不熟悉。也正因如此,催季舒才对高兴的意图更加困惑。
“叔正啊,自先秦开始,到两汉、三国两晋,直到如今,国家的灭亡虽然与昏君当道,佞臣横行脱不了干系,但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土地兼并,阶级矛盾,社会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顶峰,国家注定只有败亡一途。”
催季舒一怔,眉头皱得更紧,对高兴所言似懂非懂。
就在催季舒苦苦思索时,只听高兴继续说道:“建国之初,全国土地重新分配,相对来说比较公正公平,然而其后天灾**,再加上贵族刻意收购兼并田地,终有一天百姓无田可耕,那时候所有的矛盾便将爆发出来,国家动荡不安,烽火四起。大乱之后便是大治,如此周而复始,朝代更迭,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业对于国家虽然极为重要,但重农抑商却殊为不智!
‘商不厚,工不巧,农不力,不可成治’,农、工、商三业是社会治理的基础,相辅相成,然重农业而轻工商,却是打破平衡,只会束缚自身的发展。
土地终有限,人口却是不断增长的,总有一天会无田可分,到时候我们该当如何?唯有工农商三者并重,使人有其位,各尽其责,自食其力,社会才会进步,才会平稳。”
说到这里,高兴转过身,静静地着皱眉不已的催季舒,淡淡地问道:“叔正,你任山东省长已有三年,我且问你,府库税收,来自农业几何?来自工商几何?”
催季舒一怔,然后道:“农桑十之一二,工商十之**。”
“那当今青州比之曾今如何?百姓可是悉数弃农经商?大家可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社会可曾因此动荡,犯罪激增?”
在高兴一连串的问题下,催季舒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封建时代之所以提出“重农抑商”,除了因为所谓的“重义轻利”,最主要的却是统治者想要将农民紧紧束缚在土地上,供他们不断压榨,体现他们地位的高贵。
士族出身的催季舒对于商人是发自骨子里轻视的,但三年时间,商人所创造的巨大财富却让他艳羡,甚至嫉妒。作为山东的管理者,他更清楚山东这三年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的青州,论人口比之曾今增长了近十倍,但百姓却没有无田可耕的尴尬,而人们生活却更加富足,府库中堆积的钱银粮草更是如山高海深,青州也没有动荡不堪,反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以前催季舒也曾为此而惊奇而恐惧,但从未仔细深思过其中的究竟,而今高兴一番离经叛道,振聋发聩的话语却让他万分震撼,对于古人所言也隐隐有些疑惑起来。
“都说商人‘重利轻义’,普及教育,不正可以教导‘孝悌礼仪,伦理道德’,颁布律法不正可以约束工商行为,使他们不敢恣意妄为?况且工商对于依赖于农业,更会促进农业的发展。
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百姓识字读书,才能知法守法,国家方能长治久安啊!”
高兴意味深长地着催季舒,十分郑重而严肃地说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君,是我,亦是你;这水,是农;亦是工商。”
催季舒浑身一震,高兴所言催季舒虽不能完全理解,但这些话却似乎在他眼前打开了一道崭新的门。虽然只是一道缝隙,还有些朦胧,但他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去,一窥究竟。
与催季舒的一番深谈,可以说是高兴与当世主流思想第一次深刻的碰撞。
时代的不同,价值体系的不同,使得高兴所发布的各项政令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意愿来执行,是以高兴才会有上面一段惊世骇俗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