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既定,穆特尔和钱俶自然在城外耐心等待,城内的刘澄却远没有穆、钱二人那般轻松。尽管其在润州城内说一不二、颇有威权,可不管怎么说,献城投降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此时的刘澄固然是铁了心要投降,可事到眼前,要面对下面诸将的质疑、鄙视、不满,乃至批驳、反抗,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澄就是心里在没底,这最后一步也得迈出去。
建隆二年阴历五月初三,刘澄召集众将佐到自己的府内议事。在介绍了卢绦所部全军覆没、金陵再无援军可派等等,在座众人已然知晓的消息后,刘澄喟然一叹,说道:“本留后守城月余,所思所想自是不负君恩、报效朝廷。只是,如今形势严峻,卢虞侯所部在太平村大败亏输,而周军数路大军兵逼金陵,朝廷和国主已无援兵可派。城外周吴联军围城多日,自击败卢虞侯所部后亦是频频调动,只怕不日便会攻城。以周军火器之犀利,一旦攻城,润州势必不可守,城内亦势必生灵涂炭,死伤枕藉。吾等领兵者,固然守城有则,却也要为满城百姓的身家性命考虑,为自己及麾下众兵士的身家性命着想,切不可为了博一个忠臣勇将的名声,而置百姓和兵士们的身家性命于不顾。本留后今欲以一已之辱而保全全城百姓及兵士之生,不知在座诸君以为如何?”
虽然刘澄并未直接说出“投降”二字,可其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是以,他这边话音才落,下面众将佐皆面有戚色,不少人更是嚎啕大哭,会场气氛一时间变得既压抑又紧张。眼见众将佐情绪激动,刘澄生恐大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或者引起兵变,连忙一边跟着流眼泪,一边继续劝道:“本留后既为藩邸旧臣,如今又出镇润州,所受君恩远深于在座诸君,且某父母家眷亦俱在京城,岂会不知为人臣当尽忠、为人子当尽孝之理。只是,如今敌我力量悬殊,以润州区区一万兵马,根本无力与城外的周吴联军相抗衡,纵拼尽全力,亦是一个身死城破的结果。更何况,一旦吾等抵死不降,令周吴联军损失惨重,则其在城破之后,十有八九会将怨气发泄于城内百姓身上,纵兵抢掠乃至屠城。诸君可莫要忘记了当年的楚州旧事啊!”
如果说力量悬殊、敌势难挡等理由还不足以说服诸将佐下定决心去背负投降恶名的话,那么刘澄一句“楚州旧事”却令在座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身为江南将领,大家都知道当初周世宗征淮南,因久攻楚州不下,周军损失惨重而对城中军民百姓怨恨不已。待到城破,先是纵兵抢掠,而后便将全城军民百姓尽数屠戮,使原本繁华的楚州变为一座空城、一座死城、一座鬼城。是以,刘澄一俟提起此事,众将佐顿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便在一名副将的带领下,齐声答道:“一切但凭留后做主。”
建隆二年阴历五月初四,润州城四门大开,江南润州留后刘澄率城内一众将佐官吏及万余守军放下武器,出东门向已然等在那里的穆特尔和钱俶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