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昂而上下晃动的船头、迎着噼啪落下的豆大雨点、李煜此时的心情可谓是既凄惶不已,又起伏不定,一股悲凉之意自心头油然而生,久久不能散去。
不同性格的人排解心中烦恼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性格爽朗的人往往会挥挥手、摆摆头,须臾之间便将不快抛诸脑后,抖擞精神再出发;性格火爆的人通常会舞舞枪、弄弄棒,或者干脆和别人打一架,无论输赢,都会将胸中郁结释放出去,再回过头去找他人晦气;而像李煜这种优柔寡断、遇事不决,又颇具艺术细胞的文人,则一般都是通过吟诗作赋、写词书文来抒发情怀、一吐不快的。
于是,就在这摇摆不定的船头、就在这漫天雨雾的江边,曾经的江南国主、现在的阶下之囚不由得感从心生,片刻工夫便做出了一首充满离愁别绪的七律: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一首《渡中江望石城泣下》充满了李煜失国失家之后的落魄与凄凉,同时也隐约的显现出了这位亡国之君对往事的追悔莫及。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吃。更何况,就算给李煜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让他改正所有的错误,面对在实力上与自己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的大周南征军,其结果也只会是国破家亡,并且会死更多的人、毁更多的城、整个江南变成一片残垣断壁,而他自己也会因此背负更重的罪孽、更多的自责。
建隆二年阴历七月二十八,江南君臣近千人登舟北上,大周开国侯、检校太尉、枢密副使、同平章事、右卫上将军、领忠正节度使、南征军副总指挥徐绍安率原南征军中路军主力(“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二团、三团、师属炮兵团、师属骑兵团)与其同船而行。徐绍安此次返京,一来负责途中看护李煜等人,二来是在江南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适当减少南征军兵力,以减轻开封方面的后勤压力。三来,却也是为了加强开封防御,以备那个心里总是不安分的李筠突然改了主意,不知死活的突袭开封。
同日,吴越军接到王崤峻帅令,命其主将沈承礼率部即刻撤离金陵城下,速速返回杭州,不得在误。此外,为了保证吴越军在撤退时不会骚扰地方州县、祸害江南百姓,王崤峻在严令沈承礼严明军纪,务必对沿途江南州县百姓秋毫不犯的同时,还命张铮率所部“狼牙营”尾随“护送”,直至对方抵达吴越境内方才返回金陵城。
建隆二年阴历八月初一,在金陵城休整数日后,南征军主力再次出发,由曾志林和穆特尔率领兵分两路,带着李煜在离开金陵前所写命地方官员守将开城投降的诏书,前往江南尚未被周军控制的各州县宣旨,以完成夺取整个江南的最后一个阶段的作战任务。
尽管对不战而降有些抵触、有些不服气,可面对都城被破、国主被俘、朝中一众文武重臣尽数被押送到开封的情形,绝大多数江南地方官员和守将都选择顺应时势、服从李煜诏书、接受大周统治。其间,只有败退湖口的江南洪州节度使朱令赟和袁州刺史刘茂忠坚不奉旨、负隅顽抗。结果,朱令赟及其上江军残部三万余人被曾志林所部及配合其作战的南征军水军特混舰队全歼于湖口水陆大寨。朱令赟自杀身亡,协助其守寨的江南南都留守柴克贞负伤被擒。而刘茂忠则在自知不敌,率军向吉州、虔州方向撤退时,被穆特尔所部和从湖南道赶来抄其后路的钱远山所部合围于吉州城南五十里的一处山谷之中。刘茂忠眼见突围无望,且周军主将亦答应不会伤害其部下,便长叹一声,下马受降。
建隆二年阴历九月初十,随着穆特尔所部和曾志林所部分别兵不血刃的开进江南最南边的汀州和剑州,江南全部州县均向后周投降、并入后周版图、接受后周统治。至此,历时近半年的后周南征之战宣告结束。
此役,后周南征军以伤亡五千五百余人(其中“飞龙军”五百一十五人)的代价,歼灭(毙、伤、俘)江南军近二十五万余人,将江南十九州三军一百零八县,六十五万余户近四百万人口纳入了后周的统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