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开城投降,又要保全城内兵将百姓的身家性命,李守节实在不明白自家父亲打算怎样做到这完全矛盾的两件事。可当他要就此问个清楚时,李筠却只是摆手,表示自己自有主张,要其不必多问,只需在次日一早卯时正来自己的节度府正堂,便会有答案。说罢,便命人在后堂摆酒,一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尽管李守节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关键,可面对只是喝酒吃菜,却对此事再也绝口不提的父亲,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停止追问,耐着性子陪似乎酒兴很高、食欲大开的父亲吃饭、喝酒,最终醉倒在酒桌之上,被府中下人抬到自己房间呼呼大睡。
李守节这一觉便睡到第二天早上,当从宿醉中醒来的他发现天光已经放亮时,不由得心中大急,生怕已经过了与城外“飞龙军”约定的时间,不能给城外传递消息,令对方怀疑自己的信誉。
正当李守节手忙脚乱穿衣服,准备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再去和父亲谈一次的时候,他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节度府长史一身缟素走了进来,给其带来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消息——今日凌晨,节度使大人率最为亲信的五百亲兵,打开之前已被堵塞的北城门,杀向“飞龙军”大营。其间,李节度及麾下五百壮士点亮火把、擂鼓呼喝、高唱战歌、策马狂奔,可谓是豪气干云。
如此声势浩大的趁夜“劫营”其结果可想而知,自李筠率兵出上党城北门的那一刻起,其一举一动便已被“飞龙军”的夜间游骑盯得死死的。待到发现这支区区五百人的队伍意图“偷营劫寨”时,从未见过这种大张旗鼓、喧闹公开的进行“偷营劫寨”行动的“飞龙军”游骑排长还以为自己眼睛花看错了,直到对方已经逼近到距离自己这支游骑队伍两百步左右,这才醒过神来,一面派人往“飞龙军”大营示警,一面组织手下兵士就地阻击,以为大营中做好准备争取时间。
实际上,如此正大光明的“偷营劫寨”,就算“飞龙军”这边没有外围警戒游骑,其大营望楼中的警戒哨也早在李筠率亲兵“浩浩荡荡”杀出上党城北门时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待到外围警戒游骑回来示警时,在正对李筠所部前来的方向上,“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三团的一个步兵营及部分团属炮兵已经完成战斗部署,进入了防御阵地。而该师师属骑兵团的两个连也已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奉令出营,从两翼包抄、截断这支叛军小股人马回城的后路。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唐潮、王峰和许新生等领兵将领亦全身戎装登上距离大营营门最近的一处望楼,仔细观察对面这支在昏暗的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叛军小股部队,分析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在天光已经开始渐渐放亮的时候、以如此喧闹的方式前来劫营的原因和用意。
面对对方这种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用错误的方式进行的一场从一开始就完全错误的劫营行动,唐潮等人思忖半晌亦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外围游骑派来的通信兵传来更多消息,并报告此番带队劫营的乃是原昭义军节度使、叛军总头目李筠,再结合其如此怪异的劫营方式,唐潮等人才渐渐有了些头绪,找到了对方做出这般疯狂举动的原因——李守节应已竭力劝说过其父,李筠虽因不愿受辱而拒绝投降,但自知无力抵挡朝廷的平叛大军,且又不希望苦心经营多年的上党城就此毁在自己手上,于是便只好采取这种自寻死路的方式来劫营,以实现自己战死沙场、不堕名声的意图。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李筠为何会有如此不合常理的举动。
作为领军大将,唐潮、王峰、许新生等人自然能够明白李筠希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渴求,以及不愿意经受被人擒获成为阶下囚的侮辱。于是,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番后,唐潮与王峰和许新生短暂的交换了一下意见,便命令早已等待多时的两个骑兵连分左右两路出动,切断李筠的退路;命令已完成战斗部署的那个步兵营和配属的炮兵全力阻击叛军的这次“劫营”,绝不可使对方一人靠近大营,亦不可使对方一人逃脱。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凌晨巳时初,原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及所率“劫营”兵马遭到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火力阻击。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工夫,李筠便中弹身亡,而他那五百亲兵则是非死即伤,无一幸免。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清早辰时初,得到父亲率五百亲兵直冲敌军营垒,全军覆灭的消息后,李守节虽悲痛欲绝,却也从节度府长史的讲述中明白这是父亲既保全自己的颜面名声,又保全上党城中兵将百姓身家性命的唯一方法。是以,他并没有因为父亲丧生于对方之手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城外“飞龙军”的身上,更没有因此丧失理智,毫无意义的去城外和“飞龙军”拼命。李守节非常冷静的分析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最后的抉择。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上午辰时正,李守节先是以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的身份自领昭义军节度留后,随即他便下令上党城四门大开,自己亲率昭义军一众文官员及已经放下武器的昭义军兵将出北门,向城外的“飞龙军”平叛大军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