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契丹逃兵闻言却未答话,而是小心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站在一旁的那名押送他们进帐的斥侯。那名斥侯见状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跪在地上的两名契丹逃兵根本听不懂自家副师长说的汉语的意思,连忙将杨克复的问题翻译成契丹语对他们两个又讲了一遍,并将两人的回答翻译成汉语,一边指着地下的两个契丹逃兵,一边禀报道:“报告副师长,跪在左边的契丹逃兵叫屯奴,右边的叫辛古。他们一个是为耶律璟养猪的,一个是为耶律璟做饭的。昨夜才从契丹军的营地中偷跑出来,慌不择路之间正撞上卑职的斥侯小队。”
“耶律璟的厨师和下人?”听完扩斥侯的报告,原本还在怀疑其是不是在“捉良冒功”的杨克复登时来了精神,一指那名斥侯,催促道:“问问他们,耶律璟及契丹败军现在何处?”
那名斥侯闻言连忙用契丹语向两名开小差契丹奴仆提问,在得到回答后却没有马上为杨克复翻译,而是一脸惊讶,随即神色一变,声色俱厉的用契丹语追问了一番。直到两名契丹奴仆指天划地、发誓赌咒,保证自己所言非虚,这才转过头来,略显迟疑的向因为听不懂契丹语,不能第一时间搞明白面前两名契丹逃奴所说内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杨克复说道:“报告副师长,他们说耶律璟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契丹人因为这个突然的变故已经乱成一团,相信短时间内还不会离开距离我军大营三十里远的沈州乐郊城外的宿营地。”
“耶律璟死了!”杨克复闻言同样是吃惊不小,连忙追问道,“他怎么死的?”
“据这两名契丹逃奴讲,耶律璟是被他们两个以及近侍小哥、化葛、盥人花哥、酒人搭烈葛等六人联手杀死的。”那名斥侯再次抛出了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答案。
斥侯给出的答案虽然惊人,却是事实。说起来,耶律璟之死也是其自作自受、因果报应。正所谓“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那耶律璟平素便是个残暴不仁、嗜杀好酒的暴君,以往因一时恼怒或者气愤而下令杀人乃至亲自动手的情况时有发生。昨日晚间,只因辛古、屯奴等人上晚膳上的有些慢了,便遭到已经喝得大醉的耶律璟严厉斥责。更为严重的是,后者还宣称要在次日将他们乱刃分尸。尽管耶律璟说的是醉话,很可能第二天醒过来他自己早就忘了前一天晚上说过什么。可对于辛古、屯奴等人来说,这几句话却不啻为晴天霹雳、催命符咒,几个人当即面如死灰、彻底绝望。毕竟以往被耶律璟下令杀掉的内侍、奴隶数不胜数,就算第二天他忘了前一晚说过的话,几人能逃过一劫,又有谁能保证他们可以逃得过下一次。对未来的绝望,再加上此前他们几乎都有亲人或者朋友死于耶律璟之手,双方可谓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是以,六人决定先下手为强,拼死一搏。
于是,在经过一番商议后,其中四人以送晚膳为名进入御帐,趁着耶律璟因喝得酩酊大醉而失去反抗能力时一拥而上,用偷偷带进御帐的利刃将其乱刀砍死。另外两人则偷来几匹好马,以备得手后逃跑之用。
弑君、偷马进行得都很顺利,可正当辛古、小哥、花哥等人牵着偷来的马匹,打算潜出契丹军位于沈州乐郊城外的宿营地时却发生了意外。他们先是因为行迹可疑而遭到巡营卫队的盘查,随后又因为答对不当而引起对方警觉,一时无法脱身。紧接着营地内又传出天子遇弑的消息,令巡营卫队更加怀疑他们。于是,一方想走,一方不准,双方冲突也就再所难免。
六名内侍、奴仆对阵三十名皮室宫帐军精锐,原本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对垒。可一来,他们六人被发现的地方已经处于契丹军宿营地的边缘,除了面前这支巡营卫队外再无其他兵马阻拦。二来,营内因为耶律璟遇弑而乱作一团,来自各方面的号角声、鼓声此起彼伏,也令拦截他们的巡营卫队心神不宁、注意力无法完全集中于眼前的打斗之上。是以在付出小哥、化葛、花哥被杀,搭烈葛被擒的惨痛代价后,屯奴和辛古两人仗着跨下的宝马良驹,还是甩掉了追击的兵士,向北逃走,并最终被周军斥侯抓获。
尽管不愿相信堂堂的契丹皇帝最终没能战死疆场而是丧命于几个身份最为低微卑贱的奴仆之手,从而令自己痛失建立北伐最大功劳的机会。可眼见地上跪着的两名契丹奴仆虽然被那名斥侯唬得不轻,可他们的脸上只有畏惧之色,却并无一丝说谎之人面对逼问时那种心虚的神情,杨克复就算再不愿意,对他们所说的话也已经相信了七八分,同时一股失望之情也油然而生。不过,失望归失望,杨克复并没有因为耶律璟很可能已经死了就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任务。在他看来,耶律璟既死,其生前似乎又没有指定过继承人,以契丹人的品性,肯定会为了那把龙椅起争执和冲突。而在继承人问题解决之前,想来他们是不会离开现有宿营地的,这正是自己将其阻截并歼灭的大好机会。
于是,原本因为耶律璟很可能已经死了而有些遗憾的杨克复再度打起精神。他一面命人将两名契丹逃奴带下去好生看管,待见到曾、程两位主将后再做处置;一面下令全军立即开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沈州乐郊城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那支契丹败军跑掉了。与此同时,杨克复还派出快马,将相关消息送往尚在银州延津城休整的上司程飞,并通过他将这一重要情况报告给中路军主将曾志林、北伐各路大军,乃至开封城内的妹夫张维信以及宋王王崤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