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契丹君臣的忿懑、埋怨、仇恨、恼怒以及耶律罨撒葛的愕然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在头顶一阵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以及紧随其后的巨大爆炸声所驱散——南边木桥处的周军伏兵开始炮击了。尽管已经身处死地、尽管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可即便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也是有求生本能的,更何况这些勋戚贵胄、悍勇兵将。虽然知道自己这次只怕是再劫难逃,可为了那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逃生希望,他们依然要拼上一拼,行那困兽之斗、做那垂死挣扎。是以,最先清醒过来的耶律屋质在征得耶律贤的同意后,传下一系列命令。
首先,以三千兵马组成敢死队,对南侧木桥发起决死突击,一方面为那或许只有万分之一的突破希望做最后的努力,一方面也是借此牵制住周军伏兵,为主力找到其他渡河办法争取时间;其次,派出部分擅于修造的大臣、兵将,前往北边木桥处进探查,看看还有没有可能进行修复;第三,将其他兵马分成无数小股部队,在躲避周军炮火轰击的同时,四散开去,沿河寻找可以徒涉的位置,以求老天开眼,给自己一个逃离死地的机会;最后,耶律屋质还集中了一批水性好且绝对忠实于新天子的亲信兵将,准备一旦夺不回木桥、找不到适合渡河点的情况下,由他们背着天子及部分亲信重臣泅渡过河。毕竟,这块死地虽然面积不大,可东西南北四面河流加起来总长度也有三十多里,以周军的兵力不可能处处都严防死守,只要能渡过河去,就有很大机会突围逃生,退往辽阳城——至于到了辽阳城之后何去何从,那并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耶律屋质在“死地”之内指挥契丹君臣做最后的挣扎,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南边木桥南岸刚刚搭建起来的临时望楼上的杨克复看在眼里。尽管双方是不死不休的敌手,可从高倍双筒望远镜中看到频频下令的耶律屋质,以及在他的弹压与指挥下渐渐从遇伏之初的惊惧与惶恐中恢复过来的契丹残军慢慢稳定下来,开始分头行动。他们或前仆后继的冲击位于桥头的“飞龙军”防御阵地;或者分散成上百股小部队,沿着四周的河道探查搜索。这些契丹残军虽然多少还显得有些慌乱,可执行起命令来却没有任何怯懦。特别是那三千冲阵骑兵,面对来自“飞龙军”防御阵地的绵密火网,有如割麦子般被一**的扫倒在地,却没有一人畏缩不前。以至于连杨克复都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声“忠勇”,并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当然,赞叹归赞叹,杨克复却并不会就此心慈手软。实际上,契丹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由于己方拥有明显的地利,杨克复在设伏之初便将重点放在了阻挠契丹残军从它处渡河上,其手中的三个营兵力大部分都用于沿河巡视,袭扰、阻止契丹残军寻找渡河点,以防对方偷渡逃脱。而且,得益于“暗羽”沈州分堂以往多年的秘密勘查工作,杨克复虽是第一次到此地,却很清楚附近几条河流的水文特征。他知道小平原四面的河流虽然算不上大江大河,夏天时最宽处却也超过了三十丈,最窄处也有至少十五丈,且深度都在两丈以上,再加上水流湍急,漫说是契丹残军一路逃来,并没有合适的架桥工具和材料,即便是他们工具完备、材料充足,想要在周围河流上架设浮桥或者栈桥都非常困难。所以,杨克复在布置任务时,特别叮嘱巡河部队要重点关注河面情况,防止对方放弃马匹辎重进行泅渡。以至那些沿河寻找适合泅渡点的契丹兵将往往是刚一靠近河岸边,便会遭到对岸机枪、步枪或者弓弩的袭扰与驱逐。而且,由于周军是“飞龙军”和“保安军”混编巡逻,所以契丹残军空有数量优势,却每每被前者打得毫无招架之功、还手之力,不得不抱头鼠蹿,逃离岸边。
至于被指派防守南边木桥的人马,则只有“飞龙军”的一个连、“保安军”相当于两个连兵力的弓箭手,以及追击部队的所有炮兵火力。不过,用于守桥的兵力虽少,可得益于地形方面的巨大优势,契丹残军冲阵骑兵只能集中进攻窄窄的桥头堡,使得守桥的“飞龙军”、“保安军”以及支援的炮兵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火力优势,所以除了留下遍地尸体之外,那三千契丹敢死队连周军防御阵地五十步之内都没能进入。
突围与防御、寻路与袭扰,契丹残军与周军的战斗前前后后进行了近一个半时辰,契丹残军既没能突破阻击,也没能找到一处适合泅渡的地点。眼见天色渐暗,再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突破,一直在小平原内四处游动,以躲避周军可能的炮火袭击的耶律贤听从了耶律屋质的建议,下令全军暂停进攻和寻路,趁着即将到来的夜色在小平原上的几处林木茂盛之处安营扎寨、养精蓄锐,为后边的苦战积攒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