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冷冷的回了赵煦一句,便在也不看他们母子俩,殿上的空气都几乎凝滞了,呼吸声清晰可闻。此时此刻,太妃才明白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她是太久没有感受到太皇太后的怒气了,几乎都忘记了她是多么狠辣的一个女人。可是眼下,也容不得她害怕了,她不能让她的儿子当真替她受过,“启奏陛下,臣妾有罪,当回宫静思己过,日后,非陛下宣召,在不踏出宫门半步。”
高氏并不答话,殿上仍然是死一般沉寂。
赵煦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然而,略一思索还是咽了回去。想要求情是不可能了,而太妃这般自请处罚,对他来说也是极限。他作为儿子不能代母受过,难道还能为母加罪吗?
朱氏见太皇太后还是余怒未消。渐渐感到绝望,而她的儿子也不说话,她终于开始不安。从她的儿子当了皇帝的那天开始。她就有很多的不甘,她不想在隐忍,得罪太皇太后的地方不少,受过挨罚是经常的事儿,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恐。然而,现在没有人能救她了。“臣妾愿意向孟姑娘赔罪。”
赵煦猛的抬起头来。高氏如果答应了,那太妃以后再也没有颜面在宫中立足了,赵煦马上说道,“朕愿意替太妃向孟姑娘赔罪。”
高氏叹道,“孟氏一族随太祖皇帝起兵。忠勇无匹,后追随历代先帝,亦是战功赫赫,到现在,除了一老一幼,只余累累忠骨。太妃竟然捕风捉影,欲将孟氏九族皆灭,不仅哀家心寒,只怕历代先皇在天之灵。也将难以安然。”
朱氏这个罪可就大了,惊扰历代先皇亡灵,别说是她,就是赵煦也担当不起。“臣妾绝无此心,只是想要震慑孟氏罢了。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朕愿替太妃领罚。”
“皇帝既有孝心。就去太庙思过三日吧。高金莲陷害他人,蛊惑太妃,既已自尽,便不加罪,其父母兄弟,不论年纪,皆徙三千里。太妃迁往启祥宫,无诏不得外出。随同太妃闯宫的宫人,一律杖二十。圣瑞宫的宫人不能劝谏太妃,也不必随同迁宫,宫女年长者放出宫去,年幼者为掖庭苦役,内侍一律发往内侍省,永不许入内。”
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只差两个字,境遇却是天渊之别,入内内侍省是可以在皇帝和后妃身边服侍的,即便没几个能出人头地的,但终究是有个盼头,然而,内侍省的人只能在看不见的地方做些粗使杂役,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太皇太后此举,可算是彻底断了朱氏的羽翼。
高氏这般处置,虽然不曾伤害太妃的性命,但是,也足以令太妃颜面扫地了,赵煦心知劝不得,却终究是于心不忍,“启祥宫紧邻冷宫,荒凉破败,太妃虽然有错,但是徐国长公主无辜,公主年幼需要照料,请陛下看在公主份上,从轻发落吧。”
“有太妃的地方就不会荒凉破败,内府会好生照料的,皇帝尽管放心。”
“太妃对孟氏有所亏欠,朕愿意弥补。”
“哦!皇帝打算如何弥补?”
“朕,愿意迎孟氏为中宫皇后。”
赵煦这几个字说得也算掷地有声,然而,却真真是触了高氏的逆鳞,为了朱氏,他竟然什么都肯的!
高氏冷道,“哀家旨意已下,不容更改,你们都退下吧。”
“陛下恕罪。”
皇帝俯身在地,不肯起来,高氏见他肩膀微微颤抖,心中也是一颤,她无力的言道,“皇帝果然孝顺,命朱氏于圣瑞宫思过,馀旨不便。”
世瑶一直在阁中等候传唤,却只等到了处罚朱氏等人的旨意,整个皇宫顿时紧张起来,圣瑞宫那一点点的慌乱,在凝重的氛围中,根本就不值一提。没过两天,又传来御医张涵因照料太子不力,畏自杀谢罪的消息。世瑶长叹了一声,对云纤说道,“陪我去趟奉安殿。”
“姑娘,这会子天色可是不早了,出宫只怕遇到东曦轩的人又有聒噪。”
“不要紧的,我想去祭一祭献愍太子。”
世瑶印象中献愍太子的样貌十分模糊,有时候会莫名的跟她的福儿重合,她自己做过的事情并不后悔,然而,对那个孩子终究是有所亏欠的。
赵茂的灵堂已经从新布置过了,全部是皇太子的规格,然而这个时辰除了宫人按时哭祭之外,并没有什么前来祭奠。
世瑶拈了香,心里头一阵阵的酸涩,然而,却怎么样也哭不出来。
福儿,一切都过去了吧?世瑶心中问到。
刘金桂虽然还活着,但她已经是生不如死,我也算是为你报了仇。只是我心里并不曾畅快,福儿,你的心里可还畅快?若你也不曾畅快,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会日日为你祈祷,愿你来世不要托生在帝王之家。
孟世瑶终于滴下了入宫以来的第一滴眼泪,砸在了献愍太子的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