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阳忙快步下山,一路疾走到家,张学兰问她去哪了,让她赶紧吃饭。
潘阳哪有闲工夫吃饭,见潘士尧也在家,她压低声音道,“我在山上陷阱里现了野猪,士尧、学兰,你两个跟我上山,我们偷抬回来。”
本来潘阳想直接集中精力把野猪装进空间,不过考虑到回来不好向家里人解释,只好作罢,赶快通知家里人使用蛮力抬回来。
潘恒春一听,忙小声道,“能抬得动吗?我也跟着去。”
潘阳估摸了下野猪的分量,怎么也得两百来斤,三个人抬回来确实够呛,于是道,“阿哒你也跟着一块去。”
大人都不在家,潘阳叮嘱几个萝卜头道,“士云,你先烧水给弟弟洗脸洗脚,士勋、士松你们不准跑出去玩,都在家老实待着,等我们走了把门反插上,什么时候我喊你们才开门。”
得到几个萝卜头的保证之后,潘阳他们四个才摸黑上山。
潘阳领他们去野猪所在地,找到陷阱之后,四人合力把野猪从陷阱里抬了上去,他们没急着下山,而是一直等到深夜,确信这个时候村里不会再有人出来了,才摸索着下山,四个人一人扯一条腿,走走停停总算把野猪抬了回去。
直到把野猪扔在了廊檐底下,四个人才缓了口气,张学兰道,“这么大头猪,不能留到明天,必须今晚给它宰了,明天弄的话动静太大,容易被现。”
确实是这个理,潘阳道,“那现在就宰吧。”
张学兰先烧了一大锅开水,四人合力将野猪抬进大木盆里,浇上滚开水烫猪毛。
家里没有尖刀、大铁钩子、大铁棍等物,这么大头猪,家里的菜刀肯定不管用,潘恒春把砍刀找了出来,先在大石板上擦了几下开刃,潘阳和潘士尧父子两个各扶两条腿,潘恒春从正中间开膛破肚,家里没有大铁钩子能把猪吊起来倒猪内脏,只能用手伸进去掏,心肝脾肺腰子下水什么的全掏出来扔进桶里。
等掏干净了,潘恒春先砍下猪头,再左右片分离,切下后座...
眼看剁下这么多肉,老潘家个个乐不可支,却也不敢笑太大声,声音压得几不可闻,仔细听了才能听见两句交流声。
潘士尧道,“阿哒,这么多肉放哪,怎么办?”
潘阳想了想,道,“先捡好肉割下来,留着家里人吃,至于其他,士尧咱们夜里也别睡了,直接装麻袋里抬到乡里,等明天一早去城里的车来了,我们立马抬去城里卖掉。”
虽说乡里有副食品回收站,但潘阳不想抬到乡里卖给回收站,一来认识的人多,这么大头野猪难免遭人眼红,再有副食品回收站给的价钱低,没有偷摸卖掉钱挣的多。
潘士尧一听要去城里,来了劲,爷两个没打岔,除了猪头、猪内脏还有自家吃的大肉留了下来,其他全装进了麻袋准备带到县城。
除了猪肉外,潘阳记起上回答应孙大姐要帮她送点蔬菜过去,又摸黑让张学兰砍了家里所剩不多的蔬菜,装了一并带去。
父子二人赶上了早市,肥瘦相间的野猪肉刚出麻袋,立马有人围了上来,纷纷询问肉的价钱。
潘阳之前专门去打听过,这个时代的肉是分等级的,膘厚四到五厘米的是一级肉,他们乡供销社的门市里卖九毛二分钱一斤,两到三厘米的是二级肉,八毛四分钱一斤,一到两厘米的是三级肉,卖到七毛六分钱一斤,至于一厘米以下的,则是四级肉,尽管已经是孬肉了,供销社还卖六毛八分钱一斤。
心里有了底,潘阳对询问肉价的买主道,“膘厚的八毛钱一斤,膘薄的就六毛五分钱一斤,至于排骨猪蹄之类,五毛钱一斤,有肉票的,一斤肉票给一斤半肉。”
比起卖钱,潘阳更想换点肉票,这次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下次不一定这么走运碰见野猪,家里虽然腌了肉,但那些根本吃不到过年,她得争取让家里人每个月至少吃上两三回肉。
他们农村人没有肉票,唯一吃到肉的机会还得等年关大队统一宰杀猪才能分到那么点肉,那点肉根本就解不了馋,所以潘阳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这种大便宜,商品粮户怎么会放过,潘阳父子二人抬来的野猪肉几乎被一哄而上抢光了。有的家庭人口多肉票相对多的,就愿意拿一斤肉票换一斤半的肉,家庭人口少的就要计算着了,宁可花钱去买也不愿意拿肉票来换。
潘士尧手拿砍刀,一刀下去连皮带肉,他切一块,潘阳用钩秤称一块,最后刨除猪头猪内脏之外的一百多斤肉共卖了八十八块五毛八分钱,还换到了十五斤肉票。
潘士尧仔细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把所有钱和肉票都交给潘阳,喜道,“阿哒,这么多钱啊!”
一头猪赚了八十多块钱,加上潘阳空间原有的两百块,还有她后来断断续续卖菜的钱,统共加起来已经有三百多块了!
潘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毫无形象可言,单手勾上潘士尧的肩膀,道,“走,阿哒领你吃饭去!”
国营饭店卖的死贵死贵,潘阳才不会带潘士尧去挨宰,而是领他去了孙大姐家。
孙大姐坐在家门口挫衣裳,大木盆里装得满满一盆,瞧见潘阳领个年轻人过来,孙大姐忙起身擦擦手上的水,笑着请二人进家去。
进了院子,潘阳把麻袋里装的蔬菜都倒了出来,对孙大姐道,“呐,你要的菜。”
孙大姐忙弯腰把菜全掐抱到厨房里,放到案板底下,笑道,“大哥还是你这蔬菜成色好,比我在供销社里卖的个头大多了,前两天排老长队,就买了这么大点一颗白菜,一根小个头萝卜。”
潘阳又把早上特意留的一小块猪肉递给孙大姐,“还有野猪肉,也是给你留的。”
孙大姐男人瘫痪在床,因为长年没有运动,下.身肌肉难免萎缩,县医院的医生叮嘱过,蛋白质的供给量一定要得到保证。蛋白质的主要来源,无非是肉类和鸡蛋。
孙大姐家四口人,每年年末拿户口本能领到来年十二个月的肉票,平均每人每月一张肉票,一张肉票可以买一斤肉,也就是说她家一个月最多能买四斤肉。
供销社会有一天提前在外头挂牌子,通知第二天提供猪肉,那么第二天家里必须有个人一大早去排队,不然都买不上肉。
孙大姐要时刻在家照看她男人,两个孩子都赶着要上学,每次买个肉都麻烦得紧,眼下见潘阳送了块肉过来,还不用肉票,孙大姐求之不得,连连感谢,接下后道,“大哥,这些一共多少钱?”
潘阳道,“不急算账,大姐先给我们做点吃的,等吃完饭再一块算。”
孙大姐哎了一声,将视线放在了潘士尧身上,笑道,“大哥,这是你儿子吧,跟你长得可真像。”
潘阳哈哈笑了,“父子两个能不像么。”
说话间,潘阳自来熟的领潘士尧去篷底下坐,对孙大姐道,“大姐今天给做些什么?”
孙大姐笑道,“你们赶得巧,河坝上的洋槐花开了,我家两个儿子爬树去打了一筐回来,给你们蒸点槐花怎么样?”
闻言,潘阳父子两个对视了一眼,不住点头,“这个好!”
蒸槐花的味道,潘阳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刚打下的槐花,最好是半开不开的那种,洗了干净,拌上白面和玉米面,猪油块融化了倒进去,撒上盐,放大蒸盘上蒸熟了,再调一碗酱油醋葱花糖佐料,淋上去,那味道,不要太漂亮。
父子两胃口大开,连着吃了两大碗,孙大姐还熬了锅蚕豆稀饭,随便喝管饱!
吃饱喝足后,潘阳抹了抹嘴,错眼见孙大姐家靠厨房和平房的三间口停了一辆自行车,前带大架,不禁讶异道,“自行车是大姐家的?”
不怪潘阳吃惊,这个年代哪家要是拥有一辆自行车,简直无异于她那个年代拥有一辆私家车,潘阳忍不住过去打量了下,自行车大约有七八成新,表面油漆光度还在,潘阳在自行车尾的挡泥瓦上看到印有彩色凤凰图案的商标,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凤凰牌自行车啊,搁在她那个时代,可以买一辆奇瑞了!
看来孙大姐男人没瘫痪前,她家过得确实不错!
孙大姐道,“还是我男人在厂里上班那会儿买的,当时可是花了将近两百块呢,唉,现在都有些后悔买它了,白占了家里这么多钱。”
也是,眼下孙大姐男人瘫在床上,家里收入全凭孙大姐偷摸卖饭挣点钱,肯定是比不了当初了。
此时潘士尧吃完饭,也忍不住过去围着孙大姐家的自行车打量了起来。潘士尧除了见王有田家有辆红旗牌自行车外,就没见村里哪家还有自行车的了,王有田家的红旗牌自行车不过花了一百来块,论价位论质量论口碑,哪能跟凤凰牌相提并论。
潘士尧两眼放光,无论什么时代,男人对车都不是一般的着迷,潘士尧就差没坐上去骑骑看了,嘴里喃喃道,“阿哒,要是我们什么时候也有一辆就好了。”
潘士尧话音刚落,孙大姐便接过话茬道,“如果不嫌我家的旧,我家的可以转手卖给你们,实话说我急着用钱,这车买来一年多,我男人瘫痪之后就没怎么骑过,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我两百多买的,现在八十块卖给你们,还不用工业票。”
孙大姐这番话说得潘阳父子两个心动极了,八十块买辆七八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关键还不需要工业票,真的是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如果有辆自行车,潘阳无论是去县城还是市里,都要方便许多...
潘士尧忍不住摸了摸自行车把手,扭头看潘阳,“阿哒,我们...”
八十块钱,他们今天卖了一早上的野猪肉手里现成有八十多块钱,潘士尧知道,他阿哒手里有钱,连他娘手里都有一百来块私房钱,更何况是他阿哒。这辆自行车,他们家现在买得起。
不想却潘阳抬抬手直接打断了潘士尧的话,摇头道,“不行,我们暂时不能买。”
潘士尧顿时泄了气,原本放光的双眼暗淡了下来,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孙大姐忙道,“是不是大哥嫌价钱还贵?如果是这样,我们都是老熟客了,你开个价,看看我能不能卖。”
潘阳道,“大姐多想了,不是嫌不嫌贵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买的问题。”
以前潘阳她爷爷就说过潘阳,说她是个闷声财的性子,潘阳不喜欢把财富露在外头招人惦记,因为她习惯了低调,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局青黄不接的节骨眼上。
如果眼下老潘家是贫农,哪怕是中农的成分,潘阳都会毫不犹豫把自行车买下来,管他别人在后头怎么说,可惜老潘家不仅是富农了,关键是个地.主成分,实在买不得自行车这种奢侈品,如果买了下来,无异于向村里所有人宣告,她潘兆科一定是在外头干了投机倒把的事,不然靠什么把自行车买下来的?
孙大姐也不是个多事的人,见潘阳不欲多说原因,她爽朗的笑了笑,道,“大哥有大哥的难处,不买没事儿,这自行车一时半会想来也没人买,以后大哥方便了再买我的也行。”
潘阳也笑道,“成,那等我想买的时候一准找你!”
孙大姐见潘阳父子二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主动提及跟潘阳算了账,潘阳父子二人的饭钱和蔬菜钱相抵消,孙大姐只要给潘阳猪肉的钱即可。
潘阳道,“大姐,我们也算相识一场,那点猪肉就当送你了,不用给钱。”
大家都是女人,潘阳对孙大姐生了恻隐之心,孙大姐既要照顾男人又要养活孩子,实在不容易,和她肩负振兴老潘家的担子一样沉重,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计较太多。
潘阳硬不要肉钱,孙大姐也不想白占便宜,实在无法了,给潘阳父子二人装了槐花,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拎着轻,你们带回去家里吃。”
其实这个季节农村也到处是洋槐花,考虑到孙大姐心里可能过意不去,潘阳推辞了两下就让潘士尧收下了。
父子二人出了孙大姐家,也不急着回去,反正潘阳是不愿再步行四五个小时了,怎么也得等明天坐汽车回去。
潘阳有心带潘士尧在城里转转,眼下的城区不比潘阳上高中那会儿,面积不大,淮海路、庆丰路两条主干道横竖交叉,将城区划分成四块,潘阳常活动的几个地方衙前街、小西门还有大前门,都在城区东面,城区西边潘阳去的少。
反正也没别的事,父子二人沿庆丰路从城区东闲逛到城区西,县革委会、县武装部、县公安局这几个令人敬畏的机关单位他们也路过了。
一路上除了没见到百货公司,小县城该有的也俱全了,新华书城、文化馆,还有土产门市、农机门市、副食品商店及废品回收站。
这个年代的废品回收站可不是潘阳那个时代的垃圾站,潘阳那个时代从事废品回收就是所谓的拾破烂,形象不雅、地位卑微、前景暗淡的人从事着这个行业。这个年代的废品回收站可是国营单位,里面的职工属于体面的工人阶级,肩负的是神圣使命,争取不让一件对社会有用的物品流失掉,无论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可以把废品送到回收站换钱,当然也可以从废品回收站花钱买需要的东西回去。
父子二人途径废品回收站门口,门口停着一辆拖拉机,刚从县城下边乡里拉上来一批废品,等待分门别类回投炼钢厂、造纸厂、塑料厂等处,潘阳错眼见到木头椅子还有木头柜子,想到家里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潘阳停下了脚步,拐脚进了废品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