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妃这一问,采薇可真想不出是为什么了,若说是为了解采薇的困境,凭着沈太妃的身份地位,总还是能先压住安远伯府对她的谋算的。难不成是因为选她最是现成的?正好这伯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有一门老早就订下的亲事的。
“我之所以最先来问你的意思,”太妃缓缓道:“是因为,你是最适合做旻儿的妻子,颖川王妃之人。这同你的家世门第统统无关,只同你这个人有关!”
“其实这些日子,已有几位心思活泛的诰命夫人跟我提起自家女儿。因为她们看得出来,一旦当上了颖川王妃,说不得这往后的前程是不可限量。可这颖川王妃的宝座岂是那么好坐的?”
“若我选个同孙家无关之人来做王妃,那孙太后能善罢甘休,从此对我们不闻不问?想要日后的风光,还不知要先经过多少艰难险阻,阴谋算计。纵然那些别家的贵女们有几分聪明,也学会了后宅中的各种手段,可这皇家之间的纷争,那可绝不是普通的后宅女人间的争斗,往往还牵扯着朝局时政。”
“你曾得你父亲亲自教导,知书达理、通晓史书,以史为鉴,应对起来定比她们要更游刃有余。在这府里又磨练了三年有余,可谓是‘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本性聪慧,见识不凡又心思机敏,若是你能来做这颖川王妃,我可说是从此高枕无忧了!”
采薇忙道:“太妃太过谬赞了,我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既不聪明也无甚智慧,唯一比旁人强的,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可这也并没什么用的,这三年在这府里不是仍被人家给各种欺负吗?更别说将来去应付那些不好应付的大人物了!”
“我可不觉得我是谬赞了,我倒觉得是你太过自谦了!你之所以在这府里被欺负了三年,是因为你除了你父亲留给你的那一笔嫁妆,一无所有,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更没有权势!”
“这世上,在绝对的权势与实力面前,便是再智计百出之人若没有相当的权势地位也是无可奈何,孙子兵法说到底也是教人怎么以强胜弱而不是以弱胜强的,那诸葛武候再神机妙算、智计百出,虽六度出兵攻打曹魏,也依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昔年帮汉朝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淮阴王韩信,曾言若他领兵宜多多益善,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可谓是一代人杰。可他贫贱之时,因势单力孤,一样要忍胯下之辱。想那淮阴王一介能建功立业的男子尚且如此,何况你一个被困于后宅的孤女?”
“但若你做了颖川王妃,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和相应的扶助,再加上你的聪慧才智,便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父亲是不想你嫁入皇家,身陷这一团乱泥之中,可是你自已的意愿呢?”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心里对这世上诸多不平之事都极为不甘,盼着有朝一日能涤旧生新,改了那些不合理的规矩礼法,是也不是?”
采薇被沈太妃说中她心底所愿,只得默默点头。
沈太妃这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若我不是知道你有这个心愿,我也不会冒着被你看做和你那外祖母一样人的风险来跟你提这事儿了。这世道虽然夫为妻纲、男尊女卑,女人们不能建功立业,也不能入朝为官。可再卑下的女子,如果嫁得好,再能母凭子贵,不但身为帝妻更能身为帝母,那一样能左右天下大势。”
“远有天顺皇后让大秦强盛了数十年,国富民强、八方来朝,近则也有宫里那位孙太后,若不是靠了她的身份地位,那孙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身居高位,以权谋私、买官卖官,强取豪夺、大肆侵地,弄得这大秦朝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国运一日比一日衰败。”
“可假若这身为帝母之人如天顺皇后一样有雄才大略,只要不像她那样急近,再用对了法子,不但可以让大秦国富民强,更可以让我们女子不再只是受困于那一方狭小的后院之中!”
采薇当年读史书时,但凡关于天顺皇后的所有传记,无论正史野史都反复看了不下十数遍。她一面深为这位后宫传奇女子所挣得的一片广阔天地而惊叹佩服,一面又深恨那些记录史书的史官竟罔顾史实,只因为这位皇后种种不守妇道养面的出格之举,又太过急于提高女子的地位,不但在正史中将其功绩一笔带过,还大肆出言诬蔑她,将她贬为祸乱朝堂的一代妖后,让采薇气愤不已。
对于天顺皇后逝后,女子的地位一落千丈,反被压迫的更惨更是扼腕不已。她也曾幻想过假若她是天顺皇后,她会如何做法好让女子的地位不是因一人一时而得到那么短暂的提高,而是能够无论何人当政,女子们都不必再受那许多的束缚与桎梏。
而现在颖川王太妃就将这一个将幻想变成现实的机会摆在了她面前。若是麟德帝始终没有子嗣,那颖川王或许会继承大统,那他的王妃,或许就会如沈太妃所言,身为帝妻,帝母,然后……
沈太妃见采薇半天沉吟不语,便道:“薇儿,这是件大事,倒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就做出决断,你不妨再细想上两三日,若你不情愿的话,表姑绝不会逼你,我会把你接到王府去住再另给你寻一户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