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早早的灭了鞑子,他才能安心无忧的去过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居家小日子,若是采薇将来实在不能生,她办的安女堂收养了那么多孩子,大不了从里头挑几个好的接进宫养在膝下也就是了。皇帝陛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这遥远的未来。
这头秦斐带着满腔的离愁别绪上了西去之路,一路上都在念兹在兹的想着采薇的种种音容笑貌,越想越是舍不得,恨不得立时调转马头再奔回金陵去。
然而纵使心中归心似箭,他却仍是头也不回的领着身后的军士继续坚定的向西而行。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能做到如此,他曾觉得与她分开半步、一刻不见便是世间最难捱的酷刑,可是现在他却为了承担起他身为国君保家卫国的重任,而任由这酷刑加身,一步一步的离她越来越远。
因为他知道在经历种种离别变故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就是相隔天涯海角,可那心却是始终都在一处,紧紧地贴在一起,从未有过片刻的分离。
而留在金陵的采薇心中也是极不好受。他们夫妻之前几次分离无一不是为形势所迫,逼不得已,然而这一回却是两个人主动做出这夫妻暂时天各一方的抉择,只为了能早日驱除外敌,还大秦百姓一个天下太平,清平岁月。她虽然伤感,却也没多余的功夫沉浸在离愁别绪里头,因为秦斐留给她的那一摊子朝政也是千头万绪、百废待兴,偏偏秦斐走了没几天,那一帮子大臣们就开始闹腾起来。
这一日采薇临朝听政,往帘子后头一坐,见底下稀稀落落只立了五、六个人,比起前日来又少了一多半儿。不等她问,一个户部的五品郎中小声道:“启禀皇后娘娘,户部张尚书昨日偶感风寒,起不了床,不能前来上朝,告假几天……”
另一个小官也呐呐地道:“还有我们工部的赵尚书,也是病倒在家,命小臣替他跟皇后娘娘告个假……”
采薇面上倒还没什么,立在她身后的香橙几个就先皱起眉头,替她家姑娘着起急来。这前一天上朝的时候吏部和礼部尚书带头称病不起告了假,昨儿工部和兵部尚书也装病告假,今儿倒好,这最后的两个尚书也撂挑子不干了,上行下效,连带着底下一堆官员都纷纷告假,这不是摆明了跟视朝理政的皇后娘娘唱对台戏吗?
她们几个心里头气得不行,采薇却仍是跟没事人一样,问了几句,见他们也没什么要事要启奏,便道一声退朝,领着香橙几个回了她素日处理政事的勤政殿,自去批阅奏折。
芭蕉见自家姑娘出了朝堂仍是这么一副心平气和、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一边替她研墨,一边问道:“姑娘,这些日子又没刮风也没下雨,风和日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那么多人,还个个都是偶感风寒?他们这是在装病,故意抱团扎堆的不来上朝!”
采薇笔下不停,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她面儿上这般平静,香橙也忍不住道:“姑娘,你若是心中着恼,可千万别憋在心里,这生闷气可是最伤人的,陛下临走时可是反反复复叮嘱了我们十七八遍,要我们替他好生照料您的身子,万不可累到了您。”
虽然自家姑娘现在已是皇后娘娘,皇帝陛下又最讨厌她们几个不喊“娘娘”非要喊“姑娘”,可是香橙这几个丫鬟仍是喜欢趁秦斐不在跟前的时候,继续用“姑娘”来称呼采薇。采薇也喜欢被她们这么叫,主仆之间都觉得这旧日的称呼里透着那么一股子别样的亲密与温情。
枇杷给采薇端上刚煮好的桂圆枸杞茶,也插嘴道:“就是就是,陛下还写了道圣旨呢,若是他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我们没照料好您,让您有个什么小病,手上蹭破点儿皮什么的,等他回来就要打我们板子。所以姑娘,不管遇到什么事儿,您可千万别不开心,闷坏了自个儿。”
这帮丫鬟在这里七嘴八舌的劝慰自家姑娘,却听门外一人笑道:“不过这么点子小事,哪里值得你们家姑娘动气上火的,倒把你们一个个的急成这样,真是皇后不急宫女急!”
香橙几个急忙扭头一看,见来的是自家姑娘的好友邹家小姐,后头还跟着吴家的表小姐吴娟。
原来邹晴等几人此时早做了采薇的女官,耿家姐妹和马莉因为要忙着建安女堂和书院的事几乎天天都往宫外头跑。只有邹晴,因分派给她的活计是更多的是要和纸笔打交道,不需要她到外头东奔西跑,因此她便时常也到这勤政殿来陪着采薇,一个批奏折,一个写文章。吴娟知道了她们要做的事之后,也自告奋勇的想来帮忙,她自知才力有限,便替邹晴誊写书稿。
采薇见是她二人来了,放下笔笑道:“我还当我是个心宽的,想不到邹姐姐竟比我还要心宽,难道姐姐竟半点都不替我担心吗?”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昔年咱们手谈时,耿家姐妹能算出接下来的五、六步棋,我最多能算到七、八步,而你能算到十几步开外,最是个眼光长远的,我才不信如今这情形不在你预料之中,只怕你连对策都早想好了呢?”邹晴想起她和采薇手谈时就从没赢过一次的毕生恨事,没好气地道。
就听采薇故作哀怨地叹了一口气道:“唉!果然是瞒不过邹姐姐你呀!”确如邹晴所言,眼下的情形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那些臣子们早在秦斐独宠采薇一人,且和她相商朝政时就对她极为不满,觉得她就是那等以美色惑君的祸水,奈何无论他们怎么苦谏,元嘉帝都不搭理他们,照样将这位皇后宠上了天。
甚至在他领军西征之后,竟将一应国中大事全交给了这个女人来料理,此举简直令一重朝臣们愤怒不已,难道这种时候不该是将国政交托给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吗?竟然交到一个妇人手里,若是这妇人是皇帝陛下的母亲沈太后的话,他们也就认了,谁让人家是帝母呀!可你一个连儿子都没替皇上生出来的帝妻哪来的资格高坐在朝堂上,对他们这些文武大臣指手画脚?
可惜他们再怎么反对,元嘉帝就是不为所动,三令五申的命他们侍皇后如侍君,就连沈太后都下话来,说是她年老多病,料理政事已力不从心,力荐儿媳周皇后来代她垂帘听政。
这一下众臣还能说什么,他们虽然敢谏言反对,可也就是动动嘴头子和笔头子,并不敢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因为元嘉帝陛下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你今儿敢跟他来个出格的,他明儿就会跟你来个更加出格的,在出格这件事儿的,众臣扪心自问,他们百多号人加到一起,只怕都不是这位陛下的对手。
所以,他们就是心里头再不情愿,也只能暂忍一时,等元嘉帝走得远了,才接二连三的称病不朝,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这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他们倒要瞧瞧,一旦这朝廷里连个替她干活的人都找不着,这位才干卓绝的皇后娘娘要怎么来料理国事。
而皇后娘娘对他们此举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这些大臣们也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真是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