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沈石眼角余光下意识地向这老车夫身后望了一眼,却只见周围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更不用说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了。
枯瘦的老头转动了一下脖颈,就像是多年已然僵硬的骨节般出异样的轻响,然后嘶哑着声音,道:“跟我走吧,沈少爷。”
沈石瞳孔微微一缩,盯着他沉默了片刻,道:“去哪儿?”顿了一下,他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道,“大叔他在哪里?”
“大叔?”老车夫皱了皱眉,随后反应了过来,怪笑了一声,带了几分玩味的神情看着沈石,道,“你是说那个屠夫?呵呵,看来你跟他关系不错啊,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沈石默然,老车夫也不再跟他啰嗦,转身走去,沈石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走出了房门,跟在这个枯瘦的老头身后。
这一处宅院不过只有两进,并不算大,沈石跟着老头很快就离开了里面那个院子,到了之前进来的地方。之前坐了整整十天的那辆马车以及那匹瘦马此刻也都还停在院子里,只不过老车夫不知何时已经将车厢从马背上卸下,停靠在院子一侧。
那匹瘦马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看到老车夫的身影,显露出几分亲昵,上前用头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同时口中不停地咀嚼着什么,似乎在吃食料。
老车夫呵呵一笑,用手温和地拍了拍这匹瘦马的脑袋,然后回身对沈石道:“沈少爷,你先去那边的屋子等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沈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这处院子西侧的一间屋子,只是与其他敞亮的房子不太一样,这一间房子门窗都是紧闭,关得严严实实的。沈石的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老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石被他这一眼看得全身陡然一寒,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竟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从未被人用这样一种眼神凝视过,那是冰冷中带着冷漠与凶残,似乎所看的并非是一个人类一般。然而更加诡异的是,沈石在惊愕畏惧之余,却分明又隐隐觉得这种眼神自己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似乎过往什么时候,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种目光。
片刻之后,一直站在那老头身边的那只瘦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沈石看来,而当沈石目光落到那只瘦马的头上时,心头又是咯噔一下,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匹瘦马的双眼,竟是与普通马匹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之色,看起来犹如凶兽一般凶狠。
眼前这一幕诡异而阴森的场面,犹如一座大山般沉甸甸地压在沈石心头,几乎让他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子,慢慢地一步步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去。
在他身后,枯瘦的老车夫双眼慢慢眯起,嘴角露出一丝残酷阴冷的狰狞笑意,同时右手伸到腰上衣襟之下,一抹亮光陡然闪过,露出了一个造型怪异的半截刀刃,弯如残月,形似镰刀,看去锋利无比。
站在他身旁的瘦马似乎突然激动起来,喷了个响鼻,在原地跳动了几下。
沈石听到了身后些许的动静,虽然只走了这短短的几步,但那莫名的压力还有几乎喷薄而出的恐惧,已经让他全身直冒冷汗。有那么一刻,他真心期盼着那扇房门远在天边,自己永远不要走到,然而院子只有那么大,这段路只有那么短。
片刻之后,他已经站在了这扇紧闭的房门之前。
他停下了脚步,慢慢抬手准备去推开这扇房门,然而当手伸到半空中时却忽然僵住,因为就在这一刻,站在房门之前只有咫尺之遥的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样气息。
他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
这几年来,在阴州西芦城内某个僻静小巷的院子里,他经常能接触并闻到这种气息。
那是血腥气!
淡淡的,血腥气。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老头看着自己的诡异目光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那是因为他的确曾经看到过,就在这些年里,在西芦城那个小院中,屠夫挥刀屠杀那些肥猪牲畜时,也是同样的目光……
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一颗心就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一直沉了下去。
※※※
这个小小院子里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就像是要结冰凝固起来一般,冰冷而令人窒息,只有那只瘦马,看起来却是越加的兴奋,双眼血红,死死盯住了沈石的背影,马蹄不住地在地上刨着,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忍不住冲过去一般,哪里有半分平日老实乖顺的模样,简直就像是那些荒野深山的凶残妖兽。
而在它身边的老车夫,面容也越显得狰狞起来,右手徐徐拉出,那把锋利而怪异的刀刃,眼看就要露出全身。
只是就在这千钧一的关头,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这老头身后,像是一下子挡住了天上的光亮,用阴影遮住了老车夫。
一只稳定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老车夫的右手,坚如磐石一般。
老车夫脸色微沉,双眼眯了起来。
一股力道从那只大手上传来,将这把刀刃重新缓缓推回了老头的衣襟之下,老头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厉色,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后,终究没有出手反抗。
那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到他的身前,正是去了许久的屠夫。
老车夫慢慢抬头,盯着屠夫,眼神中带了几分怨毒,屠夫却是毫无惧色,冷冷地望着他,半点回避之意也无。
而在老车夫身旁,显然感觉到了敌意的那匹瘦马早已把注意力从沈石身上转了回来,此刻低低咆哮了一声,带了几分凶狠之意瞪向屠夫。
屠夫忽然就是一个巴掌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