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顾重阳闻言脸色大变,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初衍大师一向身体康健,从未听说他身体有疾,他如今四十岁都不到,怎么可能会死?这不可能,你休要骗我!”
顾重阳的声音很大,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贺润年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一样。
“是火化的。”贺润年的话令顾重阳绝望:“初衍大师说自己尘缘已了,是时候走了,于是便要求火化。皇上下旨将他生前居住的少师静室改建为嘉福塔,专门供奉他坐化时留下来的舍利子……”
贺润年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重阳,我没有骗你,你舅舅家被满门屠……”
“轰”地一声,顾重阳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舅舅遇难了,还有舅母表哥表嫂他们都死了,还有几个小侄儿,小侄女,他们那么小……
怪不得她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再接到过舅母的来信了,怪不得已经出嫁的素迎表姐上个月来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着抹眼泪,她还以为素迎表姐在婆家受了委屈。
原来是舅舅他们遇难了。
怎么会这样?皇帝明明说了要赦免他们了啊,天子怎么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顾重阳心里痛得滴血,痛得她头脑轰轰作响,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她死死掐着手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支撑着:“那我素迎表姐怎么样了?”
贺润年见她扶着椅子摇摇欲坠,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忍:“重阳,素迎表姐她前几天……得病暴毙了。”
顾重阳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怪不得,怪不得素迎表姐说让我好好活着,还说让我代她照顾两个孩子……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原来她知道自己难以善终……”
可笑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跟身边的丫鬟抱怨素迎表姐说话不算话,答应了来看她却没有来……那个时候素迎表姐恐怕已经被家里人看管起来了吧!
顾重阳身子贴着椅子缓缓滑倒坐在地上,心里一片冰凉。
舅舅不在了,素迎表姐也不在了……最疼她的人,跟她最亲的人都没有了。
从今以后,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没人管,没人问,就像孤鬼一般。
顾重阳觉得有一种锥心的疼,这种疼比母亲去世的时候更甚,比继母冤枉她偷东西,父亲听信继母的话让她跪祠堂的时候更甚。
顾重阳双手抱膝,把脸埋入臂弯。
“重阳。”
贺润年看着她乌鸦鸦的头似上好的绸缎,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心里的怜惜就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他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的。
顾重阳再可怜,也没有贺家上上下下众人的安危重要。
眼下绝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若因为他行错半步,致使贺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还有什么话,你一起说了吧!”
顾重阳泪流满面,怔怔道:“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重阳。”贺润年说着,突然撩起袍子跪在了她的面前:“求你救救贺家上下人等的性命。”
“你说什么?”顾重阳抬起头,泪眼迷蒙中见贺润年脸色紧绷,难过中带着几分壮士断腕的决绝。
“重阳,我知道这个时候这样做不厚道,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贺润年垂了眼皮,不敢与顾重阳对视:“所有跟伪帝有关的人都受到的牵连,我们贺家也不例外。重阳,求求你,求求你……”
贺润年说着话,身子已经深深地伏下去,前所未有的谦恭。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君亲师,再不能跪旁人。
顾重阳看着贺润年的此番举动,心中渐渐清明起来。
“贺润年,你要我死?你居然要我死!”
她抹去眼泪,死死地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这个穿着天青色衣服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仰慕了整个青春岁月的男子。
不由自主地,她整个人就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她冷,前所未有的冷。
她深深爱慕着的男人,满心满意地嫁给他。从一开始他的避之不及冷眼相对,到后来他亲自上门提亲。她是多么欢喜,以为从此以后花长好,月常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