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感情,没有欢喜,有的只是陌生与疏离。
郝邵阳呼吸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稀薄了很多:“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突然回来,顾家人都不知道,肯定没有安排马车,我就怕没人接你,特意过来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顾重阳看了一眼标有临江侯府标志的马车,拒绝道:“郝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顾家的人,坐临江侯府的马车实在不合规矩。文国公府的马车足够宽敞,可以载我回去。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租车回去。”
听了她冷漠的话语,郝邵阳只觉得心如刀割:“重阳,就算我们……郝家与顾家是姻亲,我到底还是你的表哥,我送你回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小姐。”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这位郝公子可是临江侯府的世孙,太后娘娘的外甥?”
郝邵阳抬头,与王九郎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顾重阳在南京的时候遇到危险总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保护,他也知道王九郎与顾重阳越走越近,还有他派到南京保护顾重阳的人,也被他捉到,赶了回来。
他应该感激王九郎护顾重阳周全,可也嫉妒他能每天伴在她身边。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对重阳表妹绝对有非常不一般的情感。这份情感会阻碍他与重阳表妹复合,这让他感觉到危险。
不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他与重阳表妹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外人绝对不能插足。
顾重阳感觉到王九郎有些不悦,毕竟郝邵阳拦着了他们的去路,她介绍道:“是,郝公子是我大伯母娘家侄儿,临江侯世孙。”
她又对郝邵阳道:“郝公子,这位是文国公府王九郎。”
玉树公子王九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不过王九郎深居浅出,真正见过他面的人少之又少。他又比郝邵阳大了好几岁,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所以没有见过面。
郝邵阳看着他飘然的风姿,俊朗的面容,心里越觉得忌惮,语气却很生硬:“原来是玉树公子王九郎,多谢王公子愿意搭载重阳表妹回京城,剩下的路程我自会带她走,就不劳烦文国公府了。”
他说话太直白太不客气了,顾重阳不由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王九郎脸色不变,眼神却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原来郝公子与顾小姐有亲,按说我应该同意郝公子的请求,只不过我回京城的时候,沈先生再三交代让我将顾小姐平安送到庆阳侯府。”
郝邵阳脸色不好看,正欲开口,王九郎却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再者,郝公子已经成婚,顾小姐却云英未嫁,虽然是姻亲,但孤男寡女同乘一车,难免有失妥当。更何况,郝公子与顾小姐还是毁过亲的,这事情传出去对顾小姐的名声有大碍,恕我不能同意了。”
郝邵阳觉得自己心头像被人捅了一刀,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眼中也尽是痛苦之色。
他生生地忍住,对顾重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我失于考虑了,重阳表妹就劳烦王公子了。既然都是回京城,那就一起吧。”
顾重阳松了一口气,看了郝邵阳一眼就进了王家的马车,她歉意地对抱真夫人道:“先生,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耽误行程了。”
抱真夫人一点都不生气,只微笑道:“这点时间算什么,我们十几日水路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
她语气轻快温柔,眸中含笑,心情很好。
她的九郎自打八岁之后就跟她越来越疏远,性格也越变越冷,从一开始的眼中都是愤怒到后来云淡风轻面无表情,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中间还萌生出要落为僧的念头,她真怕他一辈子都这样了。
如今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也会紧张担心,也会动怒生气,还会像小狗一样护食,这才是正常的小青年,这才有人的烟火气。
她怎么会生气呢?她只会高兴。
马车动的时候,顾重阳突然听到王九郎说:“郝公子在这通州岸等了三四天,来的时候,并未告诉家人吧,如今临江侯府找人恐怕要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了。”
郝邵阳的声音充满了诧异:“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王九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刚才听车夫说,尊夫人昨天上午就动了,胎儿却迟迟不肯出来,八成是难产……”
他的话还未落音,就听到郝邵阳“驾”了一声,鞭子重重地打在马身上,顾重阳也十分惊愕,忙撩了帘子朝外看。只见官道上郝邵阳亲自驾乘的马车已经跑出很快,掀起一阵土黄色的烟尘。
她不由呼了一口气,有三分的失落与七分的轻松,既然他们已经成亲,还生下一个孩子,郝邵阳与赵小姐定然相处的还算愉快吧。她祝福他们,也彻底放下了一桩心事。
就是不知道赵小姐孩子生下来没有,若真是难产,胎儿与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半天的路程之后,天色已经到了黄昏,马车停在了庆阳侯府门口,王九郎在马车外等着,看着顾重阳进了顾家的大门这才蹬车转身离去。
崔老夫人与英大夫人都又惊又喜,没想到顾重阳回来的这么突然。
特别是崔老夫人拉着顾重阳的手嘘寒问暖说了半天的话:“长高了,有大姑娘的样子了,比原来更漂亮更标致了,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大半年的时间,她的确长高了不少。在南京的时候,更是每过两个月就要重新裁衣裳。她的月事,也是在到南京不久后来的。
如今她的确是大姑娘了。
顾重阳也打量崔老夫人与英大夫人:“我长高了,可伯祖母与英大伯母却没有变老,伯祖母您神采奕奕看着特别有精神,英大伯母也年轻了许多。只是,怎么没有见到蕤大堂嫂?”
“你堂哥堂嫂跟她娘家母亲、舅母吕夫人一起去潭拓寺还愿了。”崔老夫人开心地一笑,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满足:“你堂嫂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了。”
“这么说,我就要做姑姑了!”这下子轮到顾重阳惊喜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我离开家里大半年竟然生了这么大的喜事,怪不得伯祖母与英大伯母这么神采奕奕,原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的确是大喜事,也多亏了你医术高明治好了你大堂哥的身体。没有你这份功劳,你堂嫂也不会这么快怀上孩子,等你小侄儿出生了,让她好好地孝顺你!”崔老夫人哈哈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英大夫人也凑趣道:“你堂嫂天天念叨你,还跟肚子里的孩子说你医术高明,现在你总算回来了,小侄儿也可以听到你这个姑姑的声音了。”
添丁进口的确是大喜事,特别是顾葳蕤这样的,从前身体一直很差,差点都活不下去的。如今保住了命,还生了孩子,实在令人觉得高兴。
顾重阳被她们婆媳二人的喜悦所感染,也笑呵呵地说:“若要论孝顺,小侄儿最应该孝顺的自然是伯祖母与英大伯母了,一个是曾祖母,一个是祖母,这下子我们家要四世同堂了,说出去必定令很多人羡慕。”
欢声笑语不断,丁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老夫人,大夫人,表小姐、珍小姐、二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得知四小姐回来了,顺便来看看四小姐。”
自打次房失了爵位、三老爷突然暴毙,次房葛老夫人就一病接着一病。顾重阳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她病得越来越严重,从一开始半夜做噩梦惊醒,到后来成夜成夜的不敢睡。现在更是吓人,常常自言自语,时而哭时而笑,喂饭她就吃,不喊她吃饭她也不觉得饿,听到一点动静就说是阎王派人来索命,大喊大叫。
崔老夫人虽然恨她,却也不至于跟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过不去,只得将她移到庄子上静养,让人精心照顾。
葛老夫人刚刚病倒,鹏大夫人郝氏就来到崔老夫人面前,不仅主动将管家大权交了出来,还哭着说出葛老夫人给顾葳蕤下毒的事情。她说她一开始不知情,后来无意中知道了,就拼命劝阻,只是葛老夫人不听她的劝,还威胁如果她说了出去,就休了她。所以,她才一直没有说。
她哭着求崔老夫人原谅,说愿意常年吃素,代修行,再不问家事,只求崔老夫人不要迁怒顾峥嵘与顾重华。
崔老夫虽然知道她说的不全是实话,可她向来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就算害顾葳蕤一事郝氏也参与了,她也绝不会出手谋害顾峥嵘与顾重华,因为他们都是顾家的子孙,崔老夫人也不屑跟葛老夫人那样心狠手辣。
英大夫人嫁过来多年,从来没管过家,如果管家大权虽然在她手上,但大部分时候都要崔老夫人帮扶着。
崔老夫人是庆阳侯府辈分、年岁最高的长辈,如今的庆阳侯是顾葳蕤,二房的几个小姐们,为了自己以后的前程,自然每天都来给崔老夫人请安。不知道还以为崔老夫人是她们的亲祖母呢。
二小姐顾重珠、珍小姐顾重珍就是原来的姚真真,这表小姐是何方神圣顾重阳就不知道了。
她不由朝门口看去,顾重珠走在最前面,顾重珍稍落后一步,走在最后面的少女身穿粉红色裙裾,削肩细腰,步履袅娜,跟着顾重珠、顾重珍一起给崔老夫人请安问好。
顾重阳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柴惜月!
她不是回湖北了吗?怎么又回了京城?
看着柴惜月跟记忆中的那个人渐渐重叠,说话举止都越来越像,顾重阳该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顾重珠突然走上来道:“四妹妹,你去了南京这么久,我一直想着你呢,有很多心里话都想跟你说,走,咱们去关雎院说话。”
看着眼前这个语气亲切态度和蔼的人,顾重阳不由大跌眼镜,这还是她记忆中嚣张跋扈的顾重珠吗?她才离开京城大半年,她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重阳就是奇怪,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她也微微一笑:“二姐姐不说,我也要请几位姐妹去关雎院坐坐呢,我给几位姐妹都带了礼物。”
“四妹妹!”顾重珍也突然走上来,挽了顾重阳的胳膊,十分亲昵道:“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别人的兄弟姐妹都在身边,唯独我孤零零的,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四房的两个女孩儿都聚齐了,我总算有人作伴了。”
说完挑衅地看了顾重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