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丫头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针灸与推拿意味着要近身接触,若是事情传了出去,以后她要怎么嫁人?
小丫头心地纯良,待人真诚,见到一个无关的人都会想要给人治病,更何况是他,救过她舅舅一家,她为了报恩,必定不会拒绝。
可他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自己的病而坏了她的名声。他喝醉了,轻薄了她,她都差点投河自尽。若他们在近身接触,小丫头会不会萌生嫁给他的念头?
他不是不想娶,而是不敢娶。
他的病暂时能止痛,但一定能治好吗?小丫头的针灸推拿可以治头疼,能治好他体内的寒毒吗?若寒毒不除,他一样活不长的。
他不能娶了她又丢下她,她是娇花一样的小姑娘,不能将光阴浪费在他这个活不长的人身上。
所以他故意说那些话,希望她一怒之下离她远远的。
可她没有,她要留在他身边,给他治病,没有半点勉强。
他王旭何等幸运,竟然会遇上这个叫顾重阳的女孩子。
既然遇上了,既然她选择了留下,他就不会再丢开她。
脑海中念头渐渐清晰坚定,那胸膛内的那颗心却越澎湃激昂。
睁开双眸,王九郎已经恢复了从前的云淡风轻:“刚才瑞丰已经跟我说了你的针灸可以给我止痛,那你就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我治。”
顾重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那圆溜溜湿漉漉的眸子好像可爱的小鹿,又萌又乖又有几分迷茫,让人忍不住想揽她入怀好好爱怜一番。
王九郎心情大好,忍不住就笑了:“怎么?不敢给我治?怕治不好我会惩罚你?”
“不、不、不。”顾重阳反应过来,激动不已:“我不怕,我会治好你的,一定会治好的你的。”
她再三保证,连连点头,生怕他反悔的样子令王九郎的心又是一软。
小丫头真是太惹人喜欢了。
“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就开始吧。”王九郎声音温柔,嘴角含笑:“重阳,我的身子就交给你了。”
他叫她重阳,不是顾小姐,不是其他,而是她的名字-重阳,他还说将自己的身子交给她。
虽然他不是那种意思,可顾重阳听在耳中却觉得酥酥麻麻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止。
她可以给九郎治病了,她可以留在九郎身边了,九郎不会英年早逝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鼓满了风的帆,那么轻盈自在那么充实活跃。
这一回她没有迷茫,而是用无比坚定的声音道:“九郎,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顾重阳大步走出门外,天早已黑透,她却觉得整个世界又重新亮了起来。
一直站在门外的瑞丰突然老泪众横,九爷的病终于有治愈的希望了。老天爷送来一个顾小姐,就是为了拯救九郎的。
以后九爷再不会拒顾小姐于千里之外了,九爷再不用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他会像正常人那样娶妻生子,生小小姐,小少爷,他会像照顾九爷一样照顾小少爷们的。
瑞丰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顾重阳来找王九郎。
“怎么这么早?”王九郎见她拎着一个箱子,知道那里面八成是她给人治病的物什,就浅笑道:“不必这么急,咱们先吃饭,吃了饭再慢慢治。”
“不行!”顾重阳一脸的严肃:“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早上起床是一天中最合适的时候,吃饭会使舌苔、脉象都生变化。若是一般的病倒还无碍,九郎你病的这么严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我必须准确无误地了解你的病因。”
小丫头眉头紧皱着,小嘴紧紧地抿着,一双眼睛好像能放光一样跟,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她的眼神太放肆了,王九郎有些招架不住,他摸了摸鼻子道:“那也不用急,我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要治也慢慢来。”
“不行!”顾重阳的表情比刚才还要严肃:“就因为你这病拖得太久了,必须要马上治,越快越好,一刻钟都不能耽误。”
“九郎,你饱读诗书,讳疾忌医的害处不用我说你定然也知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最怕吃药苦。可良药苦口利于病,其他的,你随意,但治病的时候,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你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是对我大大的不尊重!”
师父说过,身为大夫就要有大夫的气度,有些病人要哄要劝,有些病人就要严厉。九郎这样聪明,她哄他定然是行不通的,那就必须严厉,让他知道厉害,他才能乖乖治病。
她说完这些话,又板着脸朝椅子上一坐,正色道:“快坐下,我给你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像个严厉的老夫子,王九郎好像看到外公活着在书房的样子,不由乖乖坐下。
待坐下之后才现自己乖乖的像个被训斥的学生一样,又觉得好笑。
这个小丫头,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由笑了出来。
顾重阳把眉头一挑:“九郎,治病是很严肃的事情,不许嬉皮脸笑。”
“噗呲”一声,王九郎没笑,是门口的瑞丰大叔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九郎得了嬉皮笑脸这四个字的评价,脸都黑了。
顾重阳从诊箱中拿出脉枕,放在桌子上,示意王九郎把胳膊放上来。
王九郎的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胳膊上的肌肤又白又细却不纤弱,给人一种男性的力量美。
顾重阳的呼吸乱了一下方将手指搭到他的脉上,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见她柔白的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泛着珍珠般光泽的指甲圆润可爱,王九郎喉咙动了动,把脸转到一边。
顾重阳收回手,他的视线从她手上掠过,方定格在她脸上:“如何?”
情况不太妙,顾重阳道:“张嘴,我看看舌苔。”
虽然明知道她做的是大夫惯例之事,可王九郎还是有些不自在,只不过这不自在是在心里,他面色冷静,一点也看不出来。
两人坐着,王九郎比顾重阳高很多,为了能看清,顾重阳索性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抬起王九郎的下巴,认真看了看他的舌根。
王九郎凝声敛息,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将她的手拂开的时候,顾重阳突然松了手。
王九郎刚刚松了一口气,顾重阳就抬起他的左胳膊,在左肘上某处按了一下,一股剧烈的疼传来,王九郎眉头一皱,却在顾重阳抬头看他的时候生生忍住,恢复了云淡风轻。
顾重阳讶然,又按了一下,力道比刚才大了很多,见王九郎依然毫无反应,眸中就流露出几分迷茫:“这里不疼吗?”
头微微歪着,大大的眼睛水濛濛的,像个好奇的小猫。
王九郎收回胳膊,问问颔:“是有些疼。”
顾重阳继续追问:“只是有些疼?”
王九郎若无其事道:“嗯,跟病时头疼全身疼比起来,这点疼的确不算什么。我的病,到底怎么样?”
顾重阳坐回到椅子上:“九郎,你的病很棘手。”
经过刚才的诊断,王九郎的病十分严重,严重到顾重阳不敢开方下药。
九郎的病,她只有三成的把握,不,严格来讲只有两成。治好头疼有三成的把握,可九郎病的太重太久,可能会于子嗣上有妨碍……
顾重阳心事重重,脸上却尽量做的轻松:“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
如果能知道这病的成因,就能有六七分的把握,大大提高治愈的机会。
顾重阳这话一出,王九郎的双眸明显比刚才亮了几分,只是他向来喜怒不露于形色,只淡淡点头:“该怎么治,你开方子好了。”
“在开方子之前,你需要先告诉我你的病是什么患上的,还有病的原因。”
王九郎脸色微落,没有接话。
顾重阳的心顿了顿,这个结果跟她预想中的差不多。
之前在南京,她就知道九郎身体有疾,可他却不愿意让人给他治病,连提都不让提,不是这病来的蹊跷,就是这病因会让他痛苦,所以,他才会极力隐瞒。
所以,当王九郎欲探听她秘密的时候,她用了激将法,逼王九郎做出了互不干涉彼此秘密的约定。
王九郎那么霸道的人,最终会选择妥协,一定是内心藏了一件极其痛苦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像她前世懵懂无知有眼无珠受尽蒙蔽一样难堪、痛苦、不能回。
早在今天来给王九郎治病之前,她就做好了决定,她要用自己的秘密,来换取王九郎的秘密。
顾重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九郎,你还记得去年回京城的船上,我们两个做的约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