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说:“那可不好吧,以什么理由呢?”
谢大人没有回答,却忽然问:“嫂夫人回来了没有?”
谢夫人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说:“前几日嫂夫人派人送了信来,说这个月都在寺里住着,就不回来了。”
“她住这么久,行李都带齐了么?”谢大人又问。
谢夫人回答:“我已经派人给寺里送了银钱了,过几日,我和梨容还准备带些换季的衣裳去看看她。”
谢大人颔首道:“不是自己家里,终归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如果喜欢寺里,想住多久就随她自己好了,不过,该打点,该关照的地方,还是得劳夫人费心了。”
“这个我知道。”谢夫人回答。
谢大人说完,就准备往书房去,谢夫人急了,拉住他,手指拜帖,问:“这些,都怎么处理?”
“我已经说过了,都退回去。”谢大人的话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老爷,”谢夫人脸色微变:“你可知道,这件事情万一处理不好,将带来多大的事端?”
“梨容的亲事我自有打算。”谢大人斩钉截铁道:“请他们另寻佳亲。”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呢?”谢夫人低声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都得罪不起。”
“我谢某人,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与他人何干?”谢大人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可以独立特行,梨容怎么办?你难道不想想女儿的幸福?你到底想她嫁个什么样的人?”见丈夫较起了劲,若是在以往,谢夫人早就不做声了,可是,今天,在女儿的终身幸福上,她不想再屈就丈夫:“你总是这样固执,你可以不管自己,反正你正直不阿,是清官,凡事只认一个理,可是人家都知道梨容没有许配人家,送来了拜帖,你要我怎么做?把拜帖送回去,请他们另寻佳亲,那就是回绝人家了,人家若是多问一句,敢问小姐许配给了谁家?你要我怎么说?!要退你去退,我不去!”
谢大人一愣,从来没有见妻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得软了口气:“你随便找个借口,不就行了。”
谢夫人憋着气,不做声。
“夫人,我不过是想,等明年春闱结束了,再来提梨容的亲事,到那时,她也还没满十七,完全来得及的。”谢大人解释道。
谢夫人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就想等春闱结束,你的若愚侄儿高中,你就把女儿嫁给他!要女儿过我这样憋屈的生活,没门!
谢大人又说:“夫人你一直都是明事理的,就不要跟我生气了,我也只有一个女儿,怎能不关心她的幸福?纨绔子弟,又有几个长进的?我也怕,一不小心,误了女儿的终身。”
谢夫人听了这话,也还受用,脸色就缓和了些,悻悻道:“怎见得官宦弟子,都是纨绔子弟?你也太片面了不是,难道出身贫寒,就一定靠得住,那也未必。”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大人说:“你看,我该刚刚回来,你就拿出一堆拜帖来跟我说这个事,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这么多的公子,你又要我从何选起啊?”
谢夫人想想,也是。于是,低声道:“那你还是同意考虑这些公子了?”
“夫人,有了这个心理准备,我才好暗地里打听和考查不是,总也是需要时间的。”谢大人轻轻地拜帖整好。
“本来,我也不急的,可是,有一件事,总是让我担心。”谢夫人将在三天之内同时收到两支一模一样的玉梨簪的事,和自己的担心,详细地告诉了丈夫。
谢大人听后,良久不语。
“想你,也是不希望女儿跟皇室搭上关系罢。”谢夫人知道,丈夫向来,不屑于献媚权贵。
“夫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仓促之下,更不能手忙脚乱。”谢大人沉吟道:“皇子的婚事虽由皇上做主,但,诸多程序要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今年十月间是皇后的二皇子成婚,我估摸着,成婚之后可能册立太子,依皇后的性格,不会再安排其他皇子的婚事,免得抢了自己儿子的风光。今年,应该是无须担忧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谢夫人一下子,就松了口大气。
“还是回了吧,明年再说。”谢大人重申道。
谢夫人说:“好吧,我就说今年梨容犯太岁,不宜合婚,明年再说。”
谢大人笑道:“还是夫人聪明——”
入夜,谢大人书房。
“爹爹,您在么?”谢大人听见门外传来女儿秀气的声音。
“进来吧。”他说。
梨容走近书桌,望着父亲羞怯一笑。
“有事么?”谢大人问,如果没有事,女儿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
“若愚哥哥是不是要参加明年的会试?”梨容问。
恩,谢大人应了,算是回答。
“他每天都在梨园读书。”梨容说。
谢大人回答:“我知道。”
“他这样的读法,还不如找个好老师,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梨容试探着说。
谢大人终于明白了今夜女儿的来意,他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去做呢?”
梨容有些紧张地盯着父亲的脸,轻声道:“如果送他去太学,那他肯定会更有长进。”
谢大人一怔,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沉吟片刻,对女儿说:“好吧,我知道了。”他静静地看女儿一眼,说:“后儿,就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一方端砚。”梨容笑着提出要求。
“什么样的端砚?”谢大人问。
“遇露即凝,寒深墨出。”梨容回答。
“那你可难住我了,”谢大人说:“遇露即凝的端砚倒还好找,这个寒深墨出可就难罗,爹爹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尽力而为吧。”
梨容刚露出几丝俏皮的笑意,就听见父亲说:“那两支簪子,拿过来看看。”
两支一模一样的簪子,同样的玲珑剔透,如果不是夫人一番详细的告之,谢大人,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他抚mo着那个暗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仿制的人,难道会是……
他低声问道:“梨容,如果有可能,你愿意嫁给皇子么?”
“不愿意。”梨容摇头。
“如果是太子妃?或者,是太子正妃,你愿意么?”他继续问。
“不愿意。”梨容依旧摇头。
“那可不知是多少女孩的梦想啊——”谢大人感叹一声。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梨容漠然道。
“为什么?”谢大人好奇地问。她竟然回答得这么爽快,想必对这个问题已经深思熟虑了。
“富贵荣华,未必惬意;寻常人家,也有清欢。”梨容淡定道:“我无欲无求,去皇宫干什么?!”
一瞬间,谢大人忽然有些感动,清奇傲骨,不馅权贵,不愧我,谢端定的女儿。他将锦盒递过去,说:“不管这么样,总归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收好了吧。”然后轻声道:“你先回房去吧。”
梨容拿了锦盒,才出了父亲房门,迎面就碰上若愚。若愚心事重重的样子,只顾埋头走路,一头就撞上了梨容。
梨容劈啪一下摔在地上,锦盒在裙摆上摊开,若愚眼尖,只看见碧绿的一截,梨容慌忙,将锦盒掩上,站起身来。
“若愚哥哥。”她喊了一声。
恩,若愚紧缩眉头,望着她,贸然问道:“我可以看看么?”
她其实,不想让他看见,可是,想了想,还是递了过去。
他打开,看见了一模一样的两支簪子:“怎么两支一样的呢?”
梨容说:“一支是先收到的,后来,不知为何又收到了一支一样的。”
他默默地将锦盒合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不知是谁送的,不然,就退回去了。”梨容轻声说道。
若愚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梨容关切地问。
他摇摇头,径直进了谢大人的书房。
“若愚,”谢大人看见若愚进来,就起了身:“你过来——”
“叔父。”若愚坐下,还有些不自然。
谢大人问了一些他最近学习的情况,然后说:“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采纳梨容的建议,送你去太学。”
他一怔。
太学,可是最高学府啊!我做梦,都想进那个门啊——
“太学固然是好,可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进了太学,要严格自律,处处以学业为重,尤其要与那些纨绔子弟保持距离,不得学坏样。”谢大人继续说。
“是,叔父。”他重重地点点头。
谢大人说:“等我先去联系,过几日,你整理好,便可以去上学了。太学是寄宿制的,一旬休两天,下了学你就得回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得跟同学到处闲逛。还有,为人要谦虚厚道,不要多事,更不要惹事,不要去巴结比叔父官职高的人家的子弟,也不得欺负官职低于叔父的人家的子弟。”
若愚一一听了,才从谢大人房里出来。出了房来,才忽然想起,叔父刚才说,“还是决定采纳梨容的建议,送你去太学”,这是梨容的提议?那么,她刚才到叔父房里来,是专程来说我上学的事么?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