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对面,梨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透过纹丝不动的面纱,稚娟可以想见得到此刻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还未全黑,但林子里,已经是光线很暗了,近出在火光的映照下,还看得见树木、灌草,而远处,只有黝黑的影子,或静止,或随风晃动,都有一种诡异的气息,让人无端地感到恐惧。空气很重,随着黑暗一直往下,无声而霸道,压得人都快喘不气来了。
地底的潮气开始返上来,从脚底透过来,是阴深的寒意。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她一个人,在公公白灯笼的指引下,走向前路叵测的正阳殿,那阴森,那恐怖,那孤单,那无助,那忐忑,那害怕,此刻,重又袭来,让她无处可逃,心乱如麻。在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而媛贞的丢失、朗昆的离去,更加让梨容心惊胆战。她既担心朗昆,又担心媛贞,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朗昆能不能找到媛贞?他们能不能尽快回来?还是,如果媛贞再也找不到了,朗昆还能不能回来?
“喝口热茶。”朗泽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
梨容抬手,轻轻地将茶碗推了回去。
朗泽顿了顿,他想劝梨容,事情已经出了,急也是没有用的。但他忍了一下,没有说出口。虽然事实是这样,但这时候,他如果这么说,难免会让人误会,说不定就会被说成是故意的。他照顾了梨容,却丢了媛贞,媛贞要是找回来了,什么都好说,要是就此找不回来了,那可就复杂了。
以后他还要娶了梨容,那媛贞的丢失,在别人眼里,他不是故意的也是有意的了。尽管他也希望,媛贞和朗昆能在他和梨容之间消失,但时间不应该是现在。可是,这一切,偏偏就有这么凑巧,媛贞丢了,朗昆找去了,他们两个,可能真的就此消失了。
朗泽似乎应该高兴,应该希望他们从此开始永远消失,但他,却不这么想。
望着火堆窜起的火苗,朗泽有些失神,他挺后悔,顾此失彼,没有好好照顾媛贞,他也很沮丧,朗昆说找就走,他却没那个胆量,一个人去面对陌生的森林,他无所适从。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大队人马却是分外地安静。只有偶尔响起马的响鼻、马脖子上的铃铛碰撞,还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劈啪声,再没别的声响,仿佛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心事里。
火烧得很旺,散发出温暖的黄光,梨容坐在火堆旁,静默着,胸口因为天气的闷热而躁热不堪,背心里却禁不住一阵阵地寒战。
朗泽傍着梨容,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默默无声地喝着茶。
稚娟紧紧地挨着呼延吉措,心不在焉地看着他把手中的肉架子翻过来,再反过去。
又湿又闷的空气中,渐渐地飘过来一股肉香。
呼延吉措将架子从火上移开,用手翻开肉看了看,然后扯下一块,从朗泽“喂”了一声,就丢了过去。
朗泽接了,看看梨容,拿在手里,没有动。
呼延吉措又撕下一块,递给稚娟。
稚娟接过来,也望了望梨容,没有吃。
“她不会吃的,”呼延吉措低声说:“你先吃。”
稚娟瞪大了眼睛,望着呼延吉措。
呼延吉措微笑着,轻声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六哥不回来,她是不会吃东西的。”
稚娟更加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呼延吉措,好象在问,你说什么啊?你怎么知道啊?
呵呵,呼延吉措得意地笑了笑,凑近稚娟的耳朵道:“我还知道,你六哥和你二哥都喜欢她,但她喜欢的,只有你六哥。”
哼!稚娟不屑地撇撇嘴,却不得不佩服呼延吉措的观察能力。
“难怪他们都会喜欢她,”呼延吉措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梨容,认真地说:“她有种很特别的味道,吸引人。”
“什么味道?”稚娟好奇地问。
呼延吉措想了想,回答:“她给人一种,很理智的感觉,正直,磊落,而且,”他费力里摸了摸额头,好象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终于,他用食指凌空点了一下,说:“对,是沉静,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在她的感染下,静下心来。”
“嘻嘻,是么?”稚娟当然知道梨容的那种气质,却偏要装作不懂,来逗弄呼延吉措。
呼延吉措似信非信地看了看稚娟,忽然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她很适合做王后。”
看着呼延吉措煞有介事的样子,稚娟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那就等到你当皇帝再说吧。”
“我?”呼延吉措笑笑,忽然正色道:“将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汗王,王后绝对不会是她。”
“你不是说她很适合作王后么?”稚娟依旧笑道:“怎么,你反悔了?”
“她当然适合作王后,但适合并不等于是啊,”呼延吉措不悦道:“我的王后已经有人选了。”
“哦,”稚娟恍然道:“那请问汗王,你的王后是哪一位啊?方不方便告诉我——”
呼延吉措张口欲说,却猛然梗住,他望着稚娟,忽一下,没声了。他多想说,就是你啊!可是,他不能说,说出来,就是石破天惊,一切都会乱了套。
稚娟仰着脸,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而他直直地却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忽然轻轻一动,她似乎感觉到了,他想说什么,但就在一瞬间,她知道,她不能听见他的答案,她必须阻止他说出来,于是,她飞快地说:“王后自然是你早就已经娶回家的老婆拉——”她笑嘻嘻地说:“说得跟真的似的,你还不是汗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