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当然也知道当年先皇为何要一再强逼朗坤娶媛贞,现在虽然先皇已经不在了,但有些事还是要顾忌的,你既然那么爱朗坤,自然也不会希望……”袁公公沉默片刻,接着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其实,都是很愿意成全你们的。”
梨容微微一笑,神色凄然。
“可是,情况变了,”袁公公黯然道:“蒙古战书所列条件,只有你。”
梨容轻轻抬手,将窗户合上,转过身来,望着袁公公,平静地问:“你想我怎么做呢?”
袁公公垂下头去,低声道:“不知道。”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梨容的冷静近乎冷酷。
袁公公缓缓地抬起头看,看着梨容,沉声道:“只因先皇说,你可以为朗坤做任何事。”
“先皇说对了。”梨容思忖片刻,悠然开口:“是他差你来的?”她的心,一点一点地,被割开,会是他的主意么?因了自己不好开口,才叫公公来传话?是的。也许当了皇上的他,就不是她的朗坤了。
“不是的,”袁公公黯然道:“我来找你,他并不知道。”
“公公是个善心人。也来骗我。”梨容幽声道。
“皇上的意思,绝不让你去和亲,他说,忙完了这段,就接你进宫。”袁公公苦笑着,闷声道:“今天早上,刘将军去边关谈判的奏报已经快骑回传了,蒙古人得不到你,便索要四年的税银,皇上。已经开始准备赔款了。”
梨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他的决定在她的意料之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说,只有涉及到她的时候,他才会。变得这样不理智。他此时的不理智让她感动,也让她着急。
朗坤啊朗坤,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懂,可是,会有那么一天么?我哪里还敢奢望啊,每次幸福到了手边。就要眼睁睁地溜走,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们从来,都只有错过——
四年的税银一出,中原将元气大伤,致此被打回原形。牺牲稚娟而换取的机宜将不复存在,你一雪前耻的计划又将归零。人常言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你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能如此感情用事?
这个谋划,已经准备了五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呀……
用稚娟来换六年的和平,用我来换四年的税银,值得啊。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任泪水恣意地流淌。
即便上天不肯给我们祝福,就为你如此深情一片,让我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梨容,你考虑考虑吧。”袁公公默默地起身:“我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梨容缓缓地睁开眼,擦干泪水,说:“不用考虑了。”
公公一愣。
“你带我进宫去见皇上吧。”她刻意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梨容的身价能值四年的税银,很是荣幸啊。”
袁公公倏地红了眼圈,他上前一步,徐徐地跪下,叩首道:“奴才代天下百姓谢谢小姐的深明大义。”
“谈不上深明大义,”梨容淡然道:“早在五年前,出去和亲的,就该是我。”
暗红色的宫墙,她一路走过,这次,她不忐忑,也不害怕,带着向往,怀着从容,和略微的欢喜,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心境。这是他的皇宫,她,要去见他,哪怕,这是最后一次,她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名正言顺地见他了。
太阳即将隐去,西边还有金光一片,和着绯红的霞,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气。黄昏的皇宫,因了她的心情,此刻在落日的余辉里,幽幽凉风中竟还透着丝丝太阳的暖意。
皇上正在正阳殿里批阅奏章。
袁公公进来禀告:“皇上,有人求见。”
他默默地抬起头来,正要发问,何人求见?却看见门外,那一袭淡绿的裙裾。他倏地呆住,心狂跳起来,猛然间,放下笔,急急地,从龙椅上下来,疾步走向她。
她也缓缓地,迈过门槛,走进来,走向他。
袁公公退后,轻轻地带了门。
短暂的距离,阻隔了他们漫长的五年,五年的相思,多少个不眠的深夜,他们怀着重逢的期盼各自心碎。思念在脚下丈量,退去的,是无数心酸,升腾的,是初始的深情。他看见她的身后,是漫天的花海,她随梨花而来;她看见他的身后,也是雪白的花海,他因梨花而生;梨花盛开,他们才来,相会。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终于相遇,在殿中站定,四目相对,千言万语,还是无言。
这一刻,仿佛等了千年,如化石般漫长。容颜真切,伊人依旧,宁静的氛围只听见心的悸动。
“你是容儿,还是……”他轻声问道。
她在他眼里微笑,泪水却将脸庞打湿:“我是梨容,谢梨容。”
“梨容——”他长唤一声,抱紧了她:“你终于肯承认了……”
“因为你。”她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