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帮主踟蹰一下,点点头,然后取出火柴点着了根烟,半躺在椅子上,眯缝了眼苦苦思索。
二人足有半顿饭工夫没说话。
“唉!”良久,陈一枝轻叹一声,坐直了身子,从那黑豆眼里发出绿幽幽的微光。
“没必要唉声叹气的!”江帮主突然扬声大笑:“中国的光明和希望有我们来肩负。我们当满怀信心地以改造中国为己任,以坚定的信念为中国人民指明前进方向和奋斗目标!”
“是呀!”陈一枝咬牙道,“我们如果也失去了信心……”
此时,别墅外面传来的口号声震天动地,此起彼落。
“大家一条心,反对东洋人打人!”
“从前做牛马,以后要做人!”
“齐心奋斗,坚持到底!”
……
阿部彦太郎口水飞溅的咆哮道:“什么!赶快说!”
川村期期哎哎道:“可能是因为女工被打,不过这种事情经常发生,那些******都忍了下来。也有可能是我们还没布告减工钱的事情,那些******们或许先已经知道了。反正——他们,他们,今天从早上起开始罢工——我特来请示――现在该怎样办。”
现在是阿部彦太郎的脸色突然变了,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他脸上的紫疱,一个一个都冒出热气来。这一阵过后,他猛的跳起来,像发疯的老虎似的咆哮起来,他骂工人,又骂川村以下的日本领班:
“八嘎丫鹿!这些黄皮猪罢工么?混账东西!给她们颜色看!你们管什么的?直到此刻来请示办法?哼,你们这些八嘎,只会在厂里胡调,一天到晚盯着那些花姑娘的!说不定还是你们自己走漏了减削工钱的消息!打几个工人算是,把他们全部打死干净!……”
阿部彦太郎在那里咆哮喷口水,川村只是垂头站在旁边,似乎连气都不敢透一下。
看着川村这不中用的样子,阿部彦太郎的怒火更加旺了,他右手叉在腰间,左手握成拳头,搁在那张纯钢的写字台边缘,眼睛里全是红光,闪闪地向四面看,好像想找什么东西来咬一口似的。阿部彦太郎最后还是坐到他的纯钢转椅里,很快就冷静下来,拿起笔来在一张信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却又随手团皱,丢在字纸簏里,提着笔沉吟。
川村看着阿部彦太郎似乎的踌躇态度,小心翼翼的轻声建议,说道:“阁下,风潮太大,现在来硬的,不如来软的。”
“八嘎!我难道不知道,还来要你教我!”阿部彦太郎硬棒棒的说道。
现在阿部彦太郎已经气平了,将手里的笔杆转了两下,回头就对川村又和气的说道:“川村君,你坐下了,你把今天早上起的事情,详细给我说出来。”
川村知道现在可以放胆说话,不必再装出那种惶恐可怜的样子来了。他于是坦然坐在写字桌横端的一张弹簧软椅里,就慢慢地说道:“打工人的是在昨天晚上十二点钟光景,内外棉8厂粗纱车间有一名夜班女童工在那里睡觉偷懒,我们的领班看到了,打了她一顿,哪里知道,男工们见状愤愤不平,群起指责我们的日本人领班,帮着闹起来――我们听了报告,去弹压,把粗纱车间的50多名工人全部开除,用廉价工来代替,扣除被开除工人的工资作为警告,并把要求结算工资的工人抓去监禁。谁知道这些平时温和的******被激怒了,粗纱间日班男工首先罢工,表示坚决与夜班工友同进退,车间里的工人已经全都关了车――”
阿部彦太郎皱了眉头,尖锐地看了川村一眼,很不耐烦似的打断了川村的报告,道:“八嘎,简简单单说,现在闹到怎么一个地步?”
“罢工先从5厂东厂首先引发。今天天刚方亮,5厂各车间工人全部关车,冲出车间涌向厂门。厂门被我锁上了,并加强警卫,不许工人出厂。可是工人不顾阻拦,有的从厕所的窗口爬出来,内外呼应用一根大木头把厂门撞开冲了出去。随之,7、8、12厂的工人跟着行动,罢工工人近万人奔向苏州河边,由工人俱乐部派人接应,通过早已准备好的摆渡船,渡过苏州河,在潭子湾三德里前面集中。这里有几间空房,不属租界,又有一块空地,开会活动很方便。罢工委员会就在这里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