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高寒却笑了。

放声的笑。

在笑中呐喊。

“你是慕容烟，你就是烟儿，你是我的烟儿，那么多天，那么多年，难道你忘了吗，你在我的身边，你的笑，你的好，你的伤心，你的委屈，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我都记得，尤其是你葬身在大火中的那一瞬，我去救你，你却推开了我，让自己化为灰烬，那最后的仇恨眼神，就和此刻一样，淡漠，冰冷，厌恶。”

他哭泣，借着酒意，彻底爆发出了自己的情绪。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就像毒蛇一样吞噬了我的心，它让我五脏俱焚，心神俱碎，你知道吗？”

他疯狂的呐喊。

“烟儿，我不管你承不承认 ，此生此世，我再也不负你，我不会让自己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烟儿，给我一个机会，求求你……”

轻易不落泪的男人，落泪了。

许荣华踏在石阶上的脚顿住，停了停。

从前生一直到今生，她从来没有见过高寒流泪。

唯一的一次，她中了毒，受了伤。快要死去了。

他也只是隐忍着眼圈里的红晕，不让它散开来，在众将的帮助下，找到了替她解毒的生长在雪花之颠的冰雪莲花。

为了那朵冰雪莲花。他差点丢掉了性命。

她永远都记得，他浑身的冰冷，满脸的雪霜，直到她醒来以后才肯除去。

喂她服了药，直到她睁开眼睛才肯看顾自己的身体。

那个时候的他们，彼此的信赖，把彼此当成了对方的生命。

爱惜对方就像爱惜自己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是后来——

裂痕不是在一瞬之间产生的。

为了治国之策，为了战俘的安置问题。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她和他之间有了那么多的分歧，他面对敌人时的狠辣无情以及心狠手毒她从来不敢苟同，而他也永远不明白，为何那个战场上噬血苍狂的女神战将许荣华。在面对战俘的时候永远都会心软，以至于一次又一次上了敌人的当。

她希望在没有人伤亡的情况下天下统一，她甚至希望永世平息战争。

怎么可能。

所以，他们有越来越多的争吵。

登基为帝后。

他主张扩大疆土，主张收服那些小部落，杀尽那些在他眼中噬血如兽的蛮夷。

可是她却开始变得仁慈，有仁德之心。

他不是不认同。只是认为，仁德之心是面对自己的百姓的，对那些小部落小部族的人，就应该斩尽杀绝，若不然， 总有一天他们会复仇。会反噬。

可是她不听，尤其是在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以后，变得优柔寡断。

那天好像是北夷部落某个首领的儿子被人给抓获了，想要密谋行刺他，不过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就有了那样的野心。所以他命人杀之，她得知了以后非要救下他，结果弄得自己受了伤，所以他气愤，喝了很多酒，后来——便发生了让他们都悔痛至今的事情。

**

她离去的身影一刻也没有停，只是脚步顿了顿。

他昂首，哭泣的眼泪和着倒满脸的酒水，一饮而尽。

“烟儿。”

沉痛的哀嚎，隐没在了城内的欢腾里。

**

因为今日是百姓们迁入新居的好日子，所以他们在庆贺。

他们在放烟花，放鞭炮。

入夜了，却比白天还要热闹。

火红的灯笼映透了长空，也舞乱了流莹。

那点点滴滴的晶莹，迷醉了人的眼睛。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少女们，还有那些青衫布衣，或锦衣华服的少年们，他们全都走了出来，这不是一个盛事节日，却过得比年还要热闹。

紫阳早已在人群里玩得不亦乐乎。

许荣华夹在人群中，感受着这样的喧华。

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水兵营里今天休息一日，让那些就近的兵士们回家去帮助家里人安顿器具。

他们不用训练，她也不用前去监督，所以一时之间有些空落落的。

看着四周走过的人群，多半都是携子带女，还有成双成对的才子佳人。

落入她的眼睛，无不化为寂寥。

许荣华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那个铁骨铮铮，满心冰凉的女子也会觉得寂寥了。

可能是今晚的烟花太灿烂了吧，也可能是高寒的那一声声呐喊，勾起了她对前世的回忆。

许荣华脚步一刻也不停的走，却无奈拥挤的人群，而放缓了下来。

当她的脚步停下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人放慢了脚步，看一看路边的风景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呢，就好比，她突然发现，街边摊上的小面人也是如此的可爱，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看到的无聊了。

从前的她总以为，除了行军打仗，练习武功，便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了。

她总认为，保家卫国，天下归一，才是正经的事。

可是如今，眼看着百姓们欢腾，快乐，那点点滴滴的欣欣喜悦，竟也犹如崖壁上的春藤一样慢慢的爬上了她的心。

看着那个精致的小面人，许荣华突然觉得，它有些像自己。

不由得走上了前去，仔细的端详，果然就是她。

捏的是她带着五千精兵上山去追捕赈银的样子。

满头青丝束起，一袭戎装加身，看上去神武非凡，英气逼人。

可是那眉眼如画，却又分明是个俏女子。

是捏的她女扮男装的样子。

许荣华扬唇，连她都没有发觉自己笑了。

“这个面人……多少钱？”

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