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他看见三顶红呢大轿来到国子监,想必就是内阁首辅顾秉谦、内阁次辅孙承宗、文东来三人吧。他们昨天已经知会孙慎行,今天会来国子监看望众贡士。
贡士即将参加在皇宫大殿举行的殿试。和乡试、会试不一样的是,殿试一般不再黜落考生,而是决定进士的名次,所以贡士基本上就已经是进士了,内阁的三位阁老自然要来看望一下,表示关心。
可是这三顶轿子却被堵在外面,进不来了。
孙慎行心中大急,急忙说出黜落朱由诚的原因:“考生朱由诚的试卷确实很精彩,可是他在提到皇帝名讳时,未曾避讳,所以我们主考才忍痛割爱,将他的试卷打落。本来犯讳是要抓进天牢受审的,但我们爱才心切,未曾向外公布他落第的原因。”
傅冠、陈仁锡点头,颇为意动,准备站起来,走进国子监。他们本来就不太愿意来,只不过四张卷子一齐贴出来,文章的高下,让人怀疑考官收受贿赂才让他们高中,为了自证清白,这才跪在国子监门口请愿。现在孙慎行给出了一个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借口,他们二人也想就坡下驴,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毕竟,让朱由诚进来,他们的名次就要下降一名。特别是陈仁锡,原本是好好的第一甲的探花郞,一挤就得挤到第二甲和那群进士一起混了。
可是文震孟一拉二人的袖子,又把二人拉了回来。
他朗声说道:“孙大人,我曾经仔细阅读过他的试卷,里面没并没有出现‘由’字和‘校’字,既然没有这两个字,又何来犯讳之说。如果是‘天’、‘启’二字,倒在文章中出现过,不过这两字是年号,和犯讳根本搭不上架呀。”
“‘由’字,皇上尊讳中有‘由’字,他写了‘由’字,就是犯了讳。”
“孙大人,大明历代皇帝都施行仁政,爱民如子,曾经规定,犯讳的字只要连起来与皇上的名字不同,就不算犯讳,怎么到了大人这里就变成犯讳了呢?”
明朝对于犯讳一事抓得确实比较少,不像窃夺汉家江山的建奴一样,忌讳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比如所谓的雍正帝,因为他叫胤禛,所以即位后,他的哥哥、弟弟都不许用“胤”字,得改用“允”字,就连他最喜欢的十三弟,也改名叫允祥。哪里像大明一样,天启皇帝朱由校登基,他的弟弟信王依然叫朱由检。
“怎么没有连起来?他姓朱名由诚,连起来朱由,不是和皇上的名字一样吗?”
虽然法律规定的是连起来和皇帝的名字一样,才算犯讳,但朱由两字一个是姓,一个是名,与法律规定略有出入,不过孙慎行这一强辩,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可是文震孟是一根筋的人,从不轻易认输,他说道:“孙大人,我看到的试卷抄本上的‘朱由诚’三字中,‘由’字中间的一横相当短,已经变成了一个错别字,这正是避讳的方法之一,所以他并没有犯讳,请孙大人三思。”
“你这酸丁,为什么总在这里罗嗦,难道你以为考了个会元便可以为所欲为吗?难道以为本官不能处罚你吗?”
“是谁说要处罚本官的侄子文震孟的啊?”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孙慎行抬眼一看,正是内阁次辅文东来。
文东来是个很特别的首辅,因为他屡次参加会试,屡战屡败,后来不知怎么地搭上了万历皇帝这条线,当上了一任县令,颇有政声,遂越爬越高。去年又被天启皇帝看中,提拔为内阁次辅。本来他这个资历是没有资格担任内阁次辅的,但天启皇帝突然雄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在北京的东林党一举扫除,朝廷众臣噤若寒蝉,竟无人敢反对,他才坐稳了这个位置。
孙慎行想到文东来姓文,文震孟也姓文,而且文这个姓氏还不是大姓,立刻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有亲戚关系,忙干笑道:“下官哪里敢欺负您的侄儿了,他可是新科会元,将来殿试之后,那就是状元啊。”
文东来也不理他,笑着对侄子说道:“震孟啊,当年我们叔侄共同求学,可惜考运一直不佳,没想到今年你居然成为会元,真是一洗我们文家的耻辱啊。不过你也是,到了北京也不通知我一声,直到我看到榜单才知道你来北京了,而且还中了会元。”
文震孟长叹一声,道:“我本来希望中了会元再和三叔见面的,可惜今年的科场……,唉,你看我还跪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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