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大惊失色,双手紧握铁栏杆,道:“我不换,死也不换。大明杀人都在午时三刻,你夜晚行刑违反《大明律》,我要告你!”
东厂经常秘密处决犯人,临刑前说的就是这么一句。熊廷弼看看狱卒的表情,再听到他的话语,顿觉五雷轰顶。虽说进了东厂大牢,他早有必死的觉悟,但真到这一刻,还是感觉万般凄苦。
不过,这次狱卒还真是给熊廷弼换牢房的。开玩笑,朱由诚这个杀星守在门口,还敢处决熊廷弼,真当这个杀星是吹出来的吗?
其实牢房也是分等级的,东厂的监狱虽然集中在一处,但牢房越深处,越清静,而且里的的铺盖也不一样,最外层的监房铺的是稻草,越往里面走,铺盖越好,最里面的是轻柔的丝绸锦被,比大户人家的还好。像朱由诚原来蹲天牢,享受的就是最豪华的套餐,没吃多大苦头。而熊廷弼家无余财,没钱打点,再加上他原来的政敌报复,他蹲的牢房是东厂监狱最差的一间,不仅阴暗潮湿,而且恶臭扑鼻。也就是说,狱卒无论把他往哪里挪,都比这一间要好。不过,狱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他心中怀疑是不是东厂要秘密处决他,所以赖着不肯走。
熊瑚见状,心中悲苦,也跪下来苦苦哀求。
狱卒奇道:“谁说要处决你了?有大人物发话了,要我照顾照顾你,所以我才把最里间的那个犯人赶走,让你住进去。”
熊廷弼还是有点担心,道:“那你为什么笑得那么瘆人?吓死老夫了。”
“你以为我想啊?”那狱卒有点无奈地说,“东厂最苦的差使就是看守监狱,狱卒都是三年一轮,本来我早该出去当差了,可就是因为笑得太难看,上官不乐,所以至今还窝在监狱里。”
熊廷弼父女这才放心,收拾好东西跟狱卒走向监狱深处。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收拾东西,那破被窝,就连要饭也不会捡,而且那间监房里有铺盖,比他手上的好上千倍万倍,怎么可能还会用那件破的呢?不过,狱卒怕他们父女误会不让带东西是要杀他,在过道里拉拉扯扯,没敢说。
不用说,让狱卒给熊廷弼换住处,肯定是朱由诚的主意。不过,他没想到,这一换监房,熊廷弼的口风也松了——刚才被狱卒一吓,熊廷弼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他不由暗叹一声,好死不如赖活着啊,而且关键的是,自己这一死,肯定蒙受不白之冤,熊家彻底败落下去,说不定自己连葬身之地都找不到。
走到最里面一间,只见那里灯火通明,室内布置得非常雅致,一张梨木雕花大床上,放着一床软绵锦、香喷喷的被子,房间里还有桌子、茶几,如果不是有铁栅栏挡着,几乎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卧房。
狱卒一脸谄笑,不过在熊廷弼父女的眼中,依然非常瘆人。他说道:“熊大人,这里可还满意,如果缺什么,尽管和我说。”
熊廷弼点点头,把破被窝递给他,道:“把这个帮我扔了吧。这玩意儿搁在哪里都不合适呀。”
狱卒接过破被窝,转身走了。
熊廷弼叹了口气,道:“瑚儿,可苦了你了。”
熊瑚正在帮父亲铺被子,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有点莫名奇妙,道:“啊?”
熊廷弼老脸一红,道:“就是那人逼你嫁人的事呀。”
熊瑚羞得粉脸通红,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也不算逼了,柳公子,我也认识,只不过没怎么打过交道。柳公子在锦衣卫担任副千户,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员,但他还年轻,人又机灵,升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刚才的牢房里虽然点着油灯,但光线太暗,熊廷弼根本看不清女儿的表情。这里光线明亮,熊瑚脸上含羞带怯的表情,他看得是一清二楚,知道女儿八成是动了心,便笑道:“女大不中留啊……”
“不过,那位大人说了,要您写下保证书,才肯搭救您出去。”
“我熊某人英雄一世,吐口唾沫就是颗钉子,怎么会食言而肥呢?”
熊瑚不说话,却也不肯走。熊廷弼知道没得到保证书,熊瑚不会走,外面的那位也不会救他,便叹了口气,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笔,刷刷点点写下保证书,吹干墨水,递给女儿。
“这么小心谨慎,担心我会悔约。究竟你说的大人是哪位大人呢?”
熊瑚已经离开监房,没入黑暗,远远地答道:“你也认识,就是朱诚,不过他现在被皇上赐名叫朱由诚了……”
熊廷弼记起当年见过的那个见识超卓的小孩了,便低声嘟嚷道:“嘿,小孩子——还真是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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