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连声带着哭腔说:“我不会害你,我真的不会害你,我想活下去,不然我早就自尽了。我怕死我不敢死,我也不想被他们打死……”
小姑娘又哭了,湘湘对她而言,是深陷泥潭的一线生机,她放弃湘湘也就是放弃自己。而湘湘也想过,她救下皇后,皇帝和静姝会不会推来更多的人在面前唱苦肉计,但那些美人们和皇后不一样,她们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如何活下去,可皇后还是个孩子。
“不要哭了,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你的父母亲人都没了,我也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儿,咱们倒是很有缘。”湘湘擦去皇后的眼泪,温和地说,“我现在也给不了你什么许诺,只是你若在我身边,能少吃些苦头,往后的日子,咱们过一天是一天。”
皇后点头,抽抽搭搭地问:“那、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湘湘笑:“说来不好听,只要你没有害我的心思就好了,至于做什么,我怀了身孕,所以才不吃宫女们做的膳食,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若不嫌弃,跟着我吃一口也成。”
皇后忙愧疚地说:“下次太妃再来找我麻烦,我不躲在你身后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湘湘带着皇后到妆台前坐下,要为她挽一挽被静姝弄乱的发髻,想到方才静姝突然收手,那从她脸上一瞬而过的紧张和担心,竟让湘湘有热泪盈眶的冲动。丽妃被杖毙的那一天,她看着静姝捂住三皇子的眼睛而落泪,今天又为静姝没粗暴地拉扯自己而难过。
明明都是好事,她却每一次都想哭,是为了什么哭?为了静姝尚存的善意,还是十几年的姐妹情?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皇后看着镜子里的湘湘,湘湘在为她盘发髻,小小的身子顶着高耸的发髻,实在很不相宜。简府的小妹妹和皇后差不多大,无忧无虑受尽宠爱,原本皇后也这般幸福过,可惜命运弄人。
“没人的时候,你喜欢怎么叫都好。”湘湘为她簪好发髻,看到镜中的小人儿变得精神起来,微微一笑,“除了湘妃,怎么叫都行。”
小皇后道:“姐姐知道湘妃的故事吗?”
湘湘摇头,道:“但知洛神甄宓,曹丕曹植兄弟相煎,那日我看见洛神殿的匾额,心里就发笑。”
她说着话,去绞一把帕子给皇后擦去泪痕,皇后自行接过,说道:“莫家女儿少,难得远房出了我这一个,本家的叔伯们很费心地教导我,娥皇女英亦是从小就听的故事。咱们说的斑竹,也叫湘妃竹,但湘妃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传说中舜帝的两个爱妃,名作娥皇和女英。她们是尧帝的女儿,一起嫁给舜帝后,助他摆脱弟弟象的迫害,并登上王位。后来舜帝晚年出巡,在途中病故,娥皇和女英闻讯前往,一路失声痛哭,泪水洒在山上的竹林里,在竹子上留下斑痕,而后飞身跃入湘江,为夫殉情。”
湘湘听着,笑道:“你怎么想起这个典故来?”
皇后道:“故事里的湘妃,帮舜帝摆脱弟弟的迫害,可咱们这儿,却是做哥哥的迫害弟弟,我当时就想,皇上封你做湘妃,也不觉得膈应。”小皇后目光发沉,忽而抓紧湘湘的手说,“姐姐,我听见过皇上和太妃曾说,出巡后让太妃把你接进宫,他带着朔亲王离京,就要在京外杀了朔亲王。虽然现在你已经在宫里,可皇上一定还想杀朔亲王。是不是朔亲王死了,我们就没希望了?”
湘湘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淡定地说:“我家王爷会保护好自己,我在这里操碎了心也帮不了他。我们好好活着就是了,别的事不要管,我曾与我的丈夫约定,不论何时都要先保住自己,那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现在你也是。”
皇后连连点头,她虽每日在绝望中挣扎,却连自己的未来都想好了,对湘湘说:“将来我们自由了,姐姐就把我送去可靠的尼姑庵,我要和青灯古佛相伴一辈子,为莫家的亡灵超度,我带着这样的回忆,只有佛祖能让我摆脱痛苦。”
湘湘心内感慨,这孩子原来除了哭,还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但她在泥沼里挣扎,连性命都难以维持,根本无法去追求精神的向往。而她这个要出家的念头,却和曦娘异曲同工,曦娘也是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无法抹去,她没有勇气带着这样的回忆嫁给任何人。
王府里,慕清冷静地和齐晦商议着之后的事,两人一心一意在如何伺机而动,对抗庞峻并挟制皇帝,如今他们在暗处,皇帝和庞峻在明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次的转折,反而令他们的计划突飞猛进。虽然王府死了不少下人,简府也白白死了两个,逝者已矣,他们将来会尽量妥善安排他们的家人,如今眼门前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湘湘。
慕清偶尔会提起湘湘,齐晦总是淡淡的,而齐晦同样担心曦娘,则轮到慕清淡漠,两人渐渐不再提起对方的心事,但齐晦会听到慕清的手下向表兄禀告,说曦娘在闭月阁尚好,他知道慕清还担心在乎着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