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镇,地处关东。
瓦镇并不产瓦,而是地势呈拱形,如同瓦片一般,因而得名。
瓦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也住着千余户人家。由于地段偏僻,所以很多逃难、避祸、讨饭的人都把家安顿在了这里。那年月的关东到处都是荒地,只要肯吃苦、舍得力气,靠开荒种地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各家各户开荒的开荒、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家家都能讨个活计。
这一日,街上人群拥挤,熙熙攘攘,一家酒楼门前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些人并不是因为酒楼爆满而排队,也不是为了去酒楼里面吃酒,而是专门来此瞧热闹的。因为这酒楼里出了一件稀罕事儿,那就是门前摆了一具黑漆漆的棺木。
这具棺木是由松木打造而成的,棺木四周都是虫咬蚁啃的痕迹,不但出现了一个个坑洼不平的凹点,而且有些地方都已经露出了巴掌大的黑洞,尤其是棺木的底部竟然沾满了厚厚的泥浆,远远便能闻到一股潮腐的气味。很显然,这具棺材刚从坟地里挖出来不久。
这具棺木上侧躺着一个活人。此人二十多岁,鼠目獐头,身子又矮又瘦,头上无发,却长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癣。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一边给自己扇风纳凉,一边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哼到高兴处还会大喊两声,惹得围观的人哄笑不止。
"癞头,你这是存心要毁我买卖呀!赶快把这死人棺木给我抬走!你小子也不嫌晦气!"这时,一个年约四旬的人手指着躺在棺木上的人大声呵斥,此人正是这家酒楼的老板——葛掌柜。
躺在棺木上的癞头睁开眼,嘿嘿一笑,说道:"葛大掌柜,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垅,无亲无故的光棍一条,我怕什么晦气?"
"你,你真是个泼皮、无赖!"葛掌柜气得喘了一口长气,然后指着身旁的酒楼伙计喊道,"还愣着干啥?赶快把这死人棺木给我抬走!"
几个伙计一听这话,吓得面面相觑。自古以来,这死人棺木就是极为晦气的物件,平日里见到都恨不得绕着走,现如今让他们去抬,这简直就如要了他们的命一般,所以葛掌柜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一个伙计敢去抬棺。
这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这女子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块黑色遮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身后还背着一个皮黑体瘦的男婴。瞧模样,这男婴有一岁左右,同样以黑布缠身,一双小眼睛紧紧地闭合,正在酣睡。
这黑衣女子径直走到癞头身旁,仔细打量了一番摆放在地上的棺木,然后又瞧了瞧癞头,冷冷地说道:"这具棺木是从何处挖出来的?你还敢躺在棺木之上,莫不是活腻了?"
癞头歪着脑袋瞧了瞧黑衣女子,呵呵一笑,说道:"嗑瓜子居然还能嗑出个臭虫来。你这小娘们儿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打听打听癞大爷的名号,就敢来此管癞大爷的闲事儿!"
"命在旦夕,还敢逞口舌之利,当真可恶!"黑衣女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你这小娘们儿居然咒我短命!"癞头站起身,一边捋起袖子,一边有些恼怒地向黑衣女子走过去。
黑衣女子也不躲闪,仍旧冷声冷气地说道:"连这种邪骨恶棺都敢躺,你说你是不是寻死啊?"
"这是我家老祖宗的棺木,是我从自家祖坟里一锹一锹挖出来的,怎么就成了邪骨恶棺?"癞头瞪着眼睛说道。
"这恶棺中的邪骨若是你家祖宗,你还能活到今天?"黑衣女子冷哼一声说道。
癞头见这黑衣女子搅了自己的好事儿,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连忙骂道:"你这小娘们儿满口胡话,连张脸都不敢露出来。癞大爷今日倒要瞧瞧,这遮布后面究竟藏着怎样的一张脸!"
见癞头的手伸了过来,黑衣女子既不拦阻,也不闪避,而是任由癞头将自己脸上的遮布揭开。癞头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能得手,不禁有些意外。可还没来得及得意,他就瞧见了黑衣女子的脸,随后连连退闪了几步,指着黑衣女子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你是人还是鬼?"
被癞头这么一喊,瞧热闹的人群都把目光对准了黑衣女子。只见这黑衣女子的脸上满是凹凸不平的刀疤,一眼望上去,就如同是用几十块残缺的人皮拼凑成的,有的疤痕较深,疤皮都已经翻到了肉里,像是一张鬼脸,让人瞧过一眼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
"我自然是人,但你却是一只脚迈进棺木里的人了!"黑衣女子一边挂好脸上的遮布,一边冷冷地说道。
癞头有些慌张地说道:"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了一只脚迈进棺木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