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一生从来没遇到过的困境。很多时候,我是个被动接受的无能者,下岗、失恋、妹妹中邪、父亲过世,一件件事情逼迫而来,我能做的只是被动承受。现在,解铃就死在我的怀里,到了我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很长时间后,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脱下外衣当毛巾,把解铃全身擦干净。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非常安详,没有一丝死亡的痕迹。可是我知道,他确实已经死了,鼻子里没有呼吸,身体渐渐僵硬发冷。此时的我没有任何恐惧感,只想着如何帮解铃善后。
现在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们困在这里,我还带着这么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大男人,怎么才能出去?
我先给解铃穿上他的衣服,然后把他放到范雄的床上。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此时,窗外天光微亮,路上渐渐响起行人脚步和说话声。此时的我心乱如麻,不禁想起前半夜迷迷糊糊打瞌睡的时候,黄蕾蕾曾到梦境里提醒过我,说这里危险。这一切的危险到底还是发生了。
我看看解铃,他身体僵直,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很幼稚,我在期盼奇迹。
我走到水缸前,用手拍拍玻璃,死死盯着里面的一缸水。解铃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后果?我看看木梯,忽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要不我也进水缸试试?
我赶紧晃晃头,打消这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像小爬虫一样,就在我心里爬着,酥酥痒痒,有点止不住的苗头。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心里长了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到楼下一声脆响,有人把大门打开。
我忽然意识到,街道的那老头又来上班了,今天还会有画商陆续到这里。
此处是范雄密室,应该不会有人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带着解铃从正门离开。
在这里呆着实在是气闷,我又不能离开解铃,只得来回踱步,时间过得实在太慢。
我的目光落在大柜上。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还是那个袖珍蒲团。我想了想,走了进去,学着打坐的模样,坐在蒲团上,伸出双手拽住柜门把手,慢慢合拢。
光线顿时屏蔽在外面,这里一团漆黑。说来也怪,此处如此狭窄逼仄,我却能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感。我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一合上眼就能感受到尖锐突出的焦虑。在外面踱步,至少还能分散注意力,而在这里打坐,就像一杯水静静放置,看似平静其实里面无数沉渣泛起。这一瞬间,我不知生出多少个念,浮想分散,心乱如麻,就跟多少个小猫爪子挠一样。
我推开柜门跌跌撞撞爬出去,来到床边看着解铃,深深吸了口气,心里默默念叨,解大哥你赶紧醒醒吧,我快崩溃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我一惊,反应很快,一下窜到门口,轻轻推开缝隙往外偷窥。
外面是画室,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外国老头,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叼着烟斗。他在和身边的几个中国人交谈,他们用的都是英语,语速很快,我是英盲根本听不懂。
随即那几个中国人掀开画框上的白布,范雄《眼睛》系列的画作全都暴露出来。就听外国老头惊呼哦买噶,那些中国人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外国老头指挥他们把白布重新遮盖上,然后叫过门外一些穿着工作服的搬运工,开始把这些画往外搬。
我忽然明白了,这老头可能就是收购这些画的那个外国收藏家。没想到,他千里迢迢从国外飞到了中国,看样子对这次生意非常重视。
我心慌慌的,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这些画如果日后公开,会给世界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暗暗后悔,听解铃的就好了,把这些画付之一炬,一了百了。就人类这操行,进不进步发不发展有什么用。
抬走这些画,房间顿时空荡荡的,我看到这些人眼神不对,似乎总往这里瞄。我赶紧把门缝关好,上了锁。果然,就听脚步声响,有人走了过来,随即是门把手“咔咔”响,他们在扭动这道门。
隐约听到那个外国人叽里呱啦的说外语,语速很快,几个中国人一直在“yes”。我心乱如麻,他们想干什么?我急得团团乱转,如果让他们进来,这事就麻烦了。且不说解铃现在成了个死人,进了局子我就算一百张嘴也分辨不清。而且房间里这个莫名的水缸,圣姑修行打坐的衣柜,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物品,如果被外面的人搬走或是搞了破坏,日后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我下意识有种直觉,如果解铃还有一线生机能死而复生的话,关键的东西就是这口深水缸。他是在这里死去的,也只能在这里找到生的希望。
时间不长,就听到门锁的响声,他们在试钥匙要打开这道门。
我靠在门上,心怦怦狂跳,几乎要窒息了。
扭了半天,听到外面响起街道老头的声音:“打不开,这就是个仓库,我上哪找钥匙去。”
有中国人好像在那翻译,随即响起外国老头的声音,叽里呱啦一堆。中国人厉声说:“必须打开,里面有安东尼先生需要的物品,快点!”
“我没钥匙那怎么办?你们总不能逼着尼姑要孩子吧,难道让我撬门吗?”街道老头说。
中国人道:“对,撬门!安东尼先生可是要赶飞机的,人家时间安排得很紧,你要是没钥匙,我们自行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