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傅卿和撩开车帘,就看到张晓低着头恭敬地站在路边等着自己,那模样就像小学生见到了老师一样恭敬。
这人,还真有意思。
傅卿和下了马车,问他:“原来是张太医,赐教不敢当,你有什么问题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
张晓见傅卿和下了马车,当即就高兴得不得了,就差手舞足蹈了:“是这样的,我刚才在程家,听说您开了黄土汤,黄土汤不是温补脾胃的吗,怎么能用来治疗抽风呢?还请三小姐为在下解惑。”
说着,他又深深弯腰拜了下去。
傅卿和自己对医术非常有兴趣,见到同样对医术痴迷的人,心里就多了几分赞赏,特别是现在,她是闺中女孩,说是医术高超,但实际上真正请她治病的人并不是很多。
而张晓不一样,他已经是个太医了,居然能以如此虔诚谦恭的姿态来请教她,不说其他,就光这份勇气就值得肯定。
傅卿和微微一笑,说道:“我先来问你,小儿抽风是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知道啊。”听傅卿和考他,张晓立马昂首挺胸站直了身子,就像随时等待检阅的战士一样,认真而又恭敬:“肝管着人体的筋络,肝气不调就会引发肝风内动,血不养筋,筋出了问题,进一步导致抽风、四肢僵硬抽搐。”
说完之后,他头一昂,略有些紧张地望着傅卿和:“三小姐,您看我回答的对不对?”
那模样就等待成绩公布的学生,紧张中带着几分期待。
傅卿和不由笑了:“你回答的很对,一点没错。”
得到了傅卿和的肯定,张晓就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他呵呵一笑,紧跟着问道:“肝风内动,肾水精血亏虚,所以,治疗抽风要用养肝的药,为什么罗院使跟韩太医用了养肝的药没有用呢?”
“肝风内动导致抽风,这是常识,所以当出现了抽风,大夫首先想到的就是养肝护肾,肝气充肾水足,自然就不会抽风了,这个法子本来也没有错,但是却有些片面。”
“片面?”张晓闻言一愣:“此话怎讲?”
傅卿和道:“肝属木,养肝就像养一棵树,要想让这颗树长得好,就要浇足够的水它,所以,当肝这颗树出了问题,医者首当其冲就是要浇水护肝,但是有很多时候肝风动并不是水少了,恰恰相反,是水浇得太多了,导致体内水湿过重。体内水湿太重,肝木郁陷,同样会影响肝这个树的生长,这个时候应该除湿而不是浇水。”
傅卿和用种树的例子来比喻养肝,张晓越听眼睛越亮,等到傅卿和的话说完了,他又惊又喜地望着傅卿和:“三小姐,你说得对啊!程家小少爷就是水湿太重,肝木郁陷导致的抽风,所以这个时候用养肝的反而没有用,所以,您用了黄土汤,补脾除湿,体内的湿气没了,肝自然就正常了,这抽风也就停止了。”
他两手一拍,钦佩地说道:“妙妙妙,这个法子高明的很!不愧是傅家三小姐,听君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多谢多谢!”
这个时代很多大夫的医术都是私藏的,医术也根据南北、温寒等分为不同的派系,派系、姓氏之间的医术都是嫡传的,不是本门本家子弟绝不传授内容。有时候一个效果十分明显的药方子都能当做传家之宝。
像傅卿和这样大方不私藏为他答疑解惑的人,他是头一回遇到,他本就对医术痴迷,听了傅卿和的一席话,对她又是佩服又是感激,那连声的谢谢,也是发自肺腑,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
说完话,他又给傅卿和鞠了一个躬。
那虔诚、求学若渴的样子连车夫都不由啧啧了几声。
傅卿和道:“不止如此,张太医,您应该听说过脏腑辩证吧?”
“三小姐,在您的面前,在下怎么敢当太医?下字尧之,您叫我尧之即可。”张晓态度十分恭敬地说道:“脏腑辩证在下也知道一点,不知三小姐有何指教。”
“你既然知道脏腑辩证,难道不知道肝属木、脾属土吗?”
在中医脏腑辩证学说体系里面,人体内的五脏:肺、肝、肾、心、脾,分别对应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
“这个在下是知道的。”张晓点头道:“只是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
“肝属木,所以刚才我用小树来举例子,种树水浇多了就要拿土来掩,而脾属土,所以黄土汤健脾又有土,不仅对症而且跟脏腑辩证也能对的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卿和之前的话,已经为张晓答疑解惑了,后面她说的脏腑辩证却是明明白白在教张晓了,张晓听了傅卿和的话,立马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傅卿和见张晓求学若渴,就考了他几句,发现他理论知识学的还是比较扎实的,可能实际经验比较少,她也想能多几个好的大夫,省得病人看错病,吃错药,于是就好心指点了他几句,没有想到他会这种郑重。
“张太医,使不得。”傅卿和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同为大夫,互相切磋交流本来就是正常事,您何必行如此大礼?”
张晓听了,立马抬起头来,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悲痛欲绝地望着傅卿和:“您、您不愿意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