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儿街很长,从街头到街尾约摸有五百米,而各种随风招摇的布幌招牌、街边小食摊泛起的缭绕白烟,以及摩肩继踵的行人,将头尾之间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兰郎中摆摊的地点就在帽儿街街头,而据胡饼摊老板说,那个新来的“神医”一般是在街尾的一家绸缎庄前摆摊。
兰郎中和襄荷使劲踮高了脚,也望不见那“神医”的一丝芳踪。
街上人流来往频频,但在兰郎中摊前驻足的人依旧寥寥。
对于立志要挣钱养家养闺女的兰郎中来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如果是在平时,听说来了个神医,兰郎中说不定会颠颠儿地跑上去跟人家请教医术,可那胡饼摊老板说话忒损,医术好就医术好,什么叫“关键人家长得好”啊?!这不明摆着说自己长得丑么!
兰郎中简直想糊老板一脸胡饼。
再说那些老客户也忒薄情,以前交情多好啊,他还经常给人减免诊费呢,如今不过是个来了几天的劳什子“神医”,就因为“长得好”,居然就把他这旧人给忘了!
兰郎中心酸地不行。
他气哼哼地沉脸坐着,有心要去打探一下敌情,但又有点拉不下脸,尤其旁边胡饼摊老板说完话一脸贼笑地瞅着他,似乎很期待他去踢馆他好看热闹似的,这让他不由更郁卒了。
正郁卒呢,摊前终于又来了个客人,还是个熟客。
来人是帽儿街上一卖蔑器的老汉,因做得一手好蔑器,人称蔑器张。蔑器张年轻时干活拼命,也不注意身体,老了落了一身小毛病,尤其是老寒腿,每每犯病时腿部便剧痛难忍。但这病不好治根儿,兰郎中对此病也不擅长,给蔑器张瞧了几年也没瞧好。兰郎中心里愧疚,就劝蔑器张花点钱去医馆找高明大夫看看,可蔑器张为人节俭到近乎吝啬,哪里舍得去医馆花钱,每次仍旧只找兰郎中,不求根治,只是拿几副膏药贴贴,发病时能稍稍缓缓疼痛就好。
平日里兰郎中见了蔑器张都不怎么高兴。作为一个颇有追求的郎中,总看到一个自己治不好的病人在自己眼前晃荡,心情自然美丽不起来。
可今日,蔑器张那摇摇晃晃的佝偻身影一出现在小摊前,兰郎中当即差点没热泪盈眶抱着蔑器张,大喊一声:“大哥,好人啊”!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众多熟客都喜新厌旧奔向那劳什子“神医”的时候,蔑器张居然不离不弃他这糟糠之妻,实在是忠心可嘉忠贞可表不离不弃当为世人典范!兰郎中一边心里乱七八糟地歌颂着蔑器张,一边热情洋溢地将对症的膏药在摊子上一字排开,正准备豪气万千地来句“今儿的膏药不要钱,白送!”,忽听蔑器张唉声叹气道:
“唉,这老寒腿就是挤不过年轻人,本准备让谢小神医给瞅瞅的,谁知还是挤不过!”惋惜哀叹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这句,他又冲兰郎中道:“郎中,来两贴往日用的膏药,我暂且贴着止止疼。”
兰郎中整个脸都黑了。
胡饼摊老板嘴巴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襄荷扶额,手脚麻利地包起两贴膏药,一边递给篾器张,一边笑着道:“张爷爷,您的膏药。”
篾器张便从袖子里抠抠摸摸,半天才终于抖索出十几枚铜板来,从中挑出十枚,割肉似的递给襄荷。
“等等,”兰郎中却突然出声,他瞅着篾器张,颇有些恶狠狠地道:“膏药涨价了,一贴十文,两贴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