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念着“皖儿”的时候,眉毛抬起,嘴唇轻抿,就像前世临终前哀哀又期待的样子,玉皖儿一下子失了神卸了力,半个身子靠在栏杆上的英瑟立刻惊叫一声往下坠去,卢长流却在这时猛地前扑,抱住英瑟用力往后一躺,两个人都砸在了天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卢长流顾不得这些,抱紧了英瑟,后怕地呢喃:“瑟瑟,别怕,没事的,别怕……”
那一声“瑟瑟”才真正柔肠百结,玉皖儿猛地回神,亮黄瞳仁几乎被血丝染红,妖力暴涨,衣和雨滴都倏然飞起,“旭日藤”相通彼此,刚才还忍得住的疼痛眨眼翻了倍,卢长流惨叫着捂住腹部在地上翻滚,英瑟惊慌地想要搀着他却无从下手,只能惊惧地看着玉皖儿,哀求道:“你别这样……别伤他,他好疼……”
“他疼么?”玉皖儿的每一个字几乎都能变作血水融出来,“你怎么不想想呢,他多疼,我就有多疼。”
英瑟跪在地上,伸手去抓玉皖儿的裙摆,她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那些话,声音里都是哭腔,“你不是舍不得么,你怎么舍得呢?玉皖儿,别这样,长流他疼……”
“他怕你疼,你怕他疼,那么我呢?!”玉皖儿看着苦苦哀求的英瑟,又看着因为疼痛而在翻滚的卢长流,“你们就像是一对苦命鸳鸯,你们患难与共生死相依,我算什么?宋郎要我生生世世都要找回他,和他在一起,英瑟,你才是抢走宋郎的那个人,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替他求我?!”
“那我把他还给你!”英瑟膝行着跪倒在她面前,卢长流的每一声惨叫都让她恨自己,如果不是她那么没用,如果不是她拖累了他……英瑟一头叩在地面上,血丝瞬间染红了一洼水,眨眼又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玉皖儿,我把他还给你,你待他好好的,我什么都应你……”她终于哽咽,许久不能成声,心痛如绞地念叨着:“只要你待他好……你要待他好……”
她不争了,真的不争了,世界上只有一个卢长流,只要他活着,哪怕再也不见了,哪怕她死了,都无所谓了……她活了八百多年从未执着过什么,今时今日放下所有尊严跪在玉皖儿面前,只求她让卢长流活得安好。
玉皖儿听得只觉英瑟的话句句戳在她的命脉上,字字带刀,刀刀见血,“我什么都赔给他了,你还觉得我待他不好?我怎会待他不好?!”
她的声音都是怒,都是火,变成字句蹦出来还不够,玉皖儿的手已经带着妖力轰然压向英瑟的天灵盖!
——可是她的手被拦住了。
拦她的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刚才还痛得惨叫痛得翻滚的普通人,却是玉皖儿怒火千丈之下都要及时刹住手的人。
卢长流抓着她的手腕,对身后准备动手的封容等人摇了摇头,然后倦怠地仰头看着玉皖儿,音线里都是虚弱的味道:“罢手吧……”
那一瞬,玉皖儿是有些茫然的,“罢手?罢什么手?”
“我不懂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但也知道你谨慎行事,多半是忌惮他们,”卢长流说的“他们”是指总办外勤组众人,“我也知道你快撑不住了,我们很快就会一起魂飞魄散……可是他们还是有把握能阻止你。”
玉皖儿眼中的茫然慢慢变冷了,“……你想说什么?”
“你也不想功亏一篑吧,”卢长流温声道,明明疼痛让他的身体都在抖,可他看着玉皖儿的眼神很安静,像是人之将死万事寂灭,“不要再做其它的了,就这样收手吧,我不让他们插手,陪你一起死,好么?”
“长流!”英瑟不可置信地唤道。
卢长流却没有望向她,只是目光专注地盯着玉皖儿,哪怕雨水滴进眼里了也不肯移开,玉皖儿被他蛊惑,缓慢地蹲了下来,衣衫在水中盛开出橙黄的花,苍白的指尖抚上他的脸庞,轻轻地摩挲,“你真的不要英瑟了,跟我一同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