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容瞥见林映空脸上的愧疚,对他摇了摇头,“没什么的,这不是不能提的话题。”他已经过了提及伤痛便难以忍耐的年纪,而且那些东西也已经没法打倒他了。
林映空闻言一笑,眼睛眯着很是满足,“嗯,是没什么的,反正现在我是部长的家人。”
他笑得就跟偷了腥的狐狸似的,好像占了多大便宜,那模样看得怪叫人啼笑皆非的,封容一下子就跟着轻松了,无奈又纵容地摇摇头也笑了。
这时候贺家母女已经单方面地吵累了,没错,单方面的,因为封容和林映空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其他人的劝架声或者是舒秀桑的反驳声,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散了,他们这才完全看清贺家院子里的人,便和之前看过的照片先逐一对上号,站在门边抹眼泪的老太太应该就是贺母,她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胳膊上的白布还没摘,但脸上已经抹上了眼影腮红,穿着黑色的艳俗长裙,长得还可以,就是带着股风尘气,眼里流露着怨毒之意,想来是贺家的三女贺双了,她的两个女儿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不过那眼神随了她们的妈妈,乍一看,可不像是个好孩子。再往里看,贺父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抽旱烟,对这一场闹剧毫无反应,他是那种典型的一家之主,沉默寡言,只在出大事的时候做主,这种“女人撒泼吵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开口。
而贺家次子贺寿带着自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站在他父亲旁边,身子骨看起来并不强壮,眼里布满血丝,似乎为家里的丧事操劳了好一段时间,又失去了相依为伴的妻子,这个本就怯懦的男人的肩膀都沉沉地弯了下去;而贺家大媳妇儿舒秀桑就在院子里洗衣服,她之前似乎一直就在贺家母女的咒骂声中干自己的事情,两大桶衣服被她一起倒进大水盆里揉搓,动作麻利娴熟,似乎已经干过了成百上千次,她自己身上的衣服很旧,型很土气,浑身透着一种饱经生活磨砺的沧桑感,但是仍然看得出她眉清目秀的模样,想来再年轻个几岁出门也能被人搭讪,只是眼里眉尖透着的都是麻木疲惫。舒秀桑十七岁的大儿子则是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沉默不语地在帮她提水,她的女儿十五岁,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遗传了她的好相貌,不过却没遗传她的柔弱性格,她在帮舒秀桑把洗好的衣服挂上晾杆,间隙之时阴测测地瞪着贺家母女,眼神似妖似鬼……说实话,猛地一看还真的挺吓人的,无怪乎贺母和贺双被她瞪了也不敢骂她,只能把火通通撒在呆木桩子似的舒秀桑身上。
林映空和封容来回看了两遍,确定贺家人也就只有贺家老大贺福没在,说不定是又喝醉在屋子里休息了,于是上前去意思性地敲敲门扉,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当然,是合理办案的身份。
贺母本来还想骂一句谁这么不长眼在这时候上门来找事,听林映空报出身份之后就赶紧把人让了进来,她左瞅瞅右看看,最后拉住了面善的林映空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他是不是找到害他们贺家人的凶手了,期间还指桑骂槐地影射舒秀桑“克夫克亲”的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林映空自然很快就把她安抚好了,顺带问了问贺福的下落,贺母言辞闪烁地说他因为太伤心所以几天没休息,这才刚睡着,然后又吼一句让舒秀桑去把人叫起来,舒秀桑一脸平静地起身就去了,林映空一看便了然,估计是贺福又酒疯打舒秀桑了,贺母怕“警察同志”会抓走她大儿子。
贺福很快就一脸暴躁地出来了,一边走一边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早餐呢,我饿了!”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高大,但是胡子拉碴的,眼袋肿胀,脚步虚浮,怎么看怎么落魄,身上的衣服倒是很干净,估计是舒秀桑的功劳,不过这样的人……说实话,就算是现在的舒秀桑,也比他强多了,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别闹,警察同志在这里呢,”贺母急忙过去安抚他,小声地叫他收敛点,然后又吼:“老大他媳妇,还不把老大的早餐端出来!”
于是舒秀桑又去端早餐了,林映空看着这家庭伦理剧觉得有点牙疼,急忙道:“这样吧,贺叔叔,贺阿姨,你们看看哪个空屋子方便我们做个笔录,尽快吧,不耽误你们时间,每个人轮着来,不如就从贺福开始,就二十分钟,等下他出来再吃早餐,接着回去睡就好了,你们看这样安排行么?”
林助手的态度是一等一的好,微笑杀手也是通杀三界男女公母雌雄的,贺母犹豫了一下,贺父就拍板把客厅让出来了,反正门一关就是个封闭的空间,贺福还在嘟囔什么,贺父瞪他一眼,他就只好跟着封容和林映空进去了。
这时候舒秀桑居然还记得给他们上了热茶,用的是玻璃杯,洗得很干净,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茶叶,但是冲泡得恰到好处,林映空不免多看了她一眼,这是个持家的好女人,也值得一个男人带在身边也不丢脸,只可惜贺福这个人不会珍惜。
接到林映空的眼神,舒秀桑愣了一下,对他笑了笑,大概是太久没有展颜了,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不过善意很自然地流露出来,唇边还有两个小梨涡,可见她年轻时候的风采,不过岁月逝去,现在这里只剩下一个唯唯诺诺又眼神麻木的妇女。
舒秀桑出去了,还带上了门,林映空这才转头对贺福道:“贺先生好福气,娶到了一个好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