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楼上的旗子迎风飘扬,那是耻辱的象征啊,要是今天不能把旗子摘了,屁股烂了就要轮到腿断了,摸了摸倒霉了几天的屁股,忍不住哭道:“姑娘要怎么才能饶过小的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砸锅卖铁一定做到咯。”
沉欢缓过了劲,睨着他:“吕氏还是秦中矩让你这么干的?”
卤大一愣。
“小黑,把他丢下楼去。”
小黑真的一把抓住他的腰带,轻而易举的将人举上窗台,将他半截身体推到窗外,吓得卤大杀猪般哇哇乱叫,“不要啊!我说我说,是她,是吕氏骗了我,说要将大姑娘许配给我,又让我找人将四姑娘绑架了,大姑娘就会为救四姑娘答应嫁给我的。”
沉欢啪的一下磕上杯盖,“拎回来。”
小黑拎着他往地上一丢。
卤大赶紧爬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姑娘真是英明,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没想到姑娘一眼就看清小的不是卑鄙之人,是被人挑唆的。小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想伤害姑娘的。”
沉欢自然清楚事情的起因,如今却为了另一件事,要将此人拿捏住。
“恩,就算你被人挑唆,可事情是你做下的,要想那么容易就算了,没那么便宜。”沉欢翘着兰花指嫌弃的拎起一千两银票,没有什么欢喜表情,很随意的将一千两银票夹进账本里。
卤大瞅着那动作牙痛,钱都收了还说没那么便宜,显然是不屑这点钱。
“小的每月继续孝敬姑娘……”
“你是不是认识漕帮的人?”沉欢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卤大立刻精神了,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鸡跺米的点头,“是是是是,我和漕帮好几个兄弟都很熟,刚调来的新豫州漕帮分舵主姓石,正好是我兄弟的亲戚。我家就是石舵主给弄了条船,专门往北上运货的。”
沉欢表情好了些,语气缓和些:“恩,我也需要两条船。”
“没问题。”卤大兴奋的拍胸,“别说两条,十条都没问题。”
沉欢白了他一眼,嘴角冷冷的勾了起来,“那就十条船,若是没有旗子继续挂!”
卤大额头顿时彪悍,十条只是吹吹牛啊。
他最怕小丫头这幅表情,赶紧苦着脸道:“姑娘就别玩我了。我就是嘴上逞英雄,两条船真没问题的。明日让小黑大哥跟我去,保准一下就得了。”
沉欢点头:“行,明日你就和小黑去一趟。不过你给我记住了,这件事你若是敢透出一个字,尤其是秦府的人若是知道的话,你就别指望卤老爷放过你了,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卤大张了张嘴,面前明明就是张青葱般的小脸,怎么看就有一种凶恶罗刹的感觉。
她顶着一张白莲花的脸,骨子里居然是小恶魔啊。
“听见没有!”小黑喝道。
卤大被吓到:“不敢不敢,我一个字不敢胡说的。”
“恩。走吧。”沉欢挥了挥手,低头继续看账本。
卤大忙指了指棋子,“姑娘……那旗子……”
沉欢头也没抬,淡淡道:“明日船谈妥了自然就撤了。”
小黑道:“还不赶快滚,哪有那么多废话!明日到铺子里和我一起去。我们姑娘向来一言九鼎。”
卤大舔着脸:“明日谈妥了,姑娘可对我好些。”
沉欢挑眉,懒懒的瞅他,“要不别下楼了。”
卤大大喜,难道是要请他喝茶?刚想说姑娘不用客气,便听见沉欢凉凉的声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好了,不敢?小黑帮他跳。”
“不用不用。”卤大灰溜溜的赶紧跑了。
到现在,他真的算是领教沉欢的手段了。看着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子,还是个女娃子。偏偏可以比地痞还无赖,比流氓还流氓,比恶霸还凶狠!明明蛇蝎心肠,却往日里仰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漂亮脸蛋,做出一副端庄沉静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唬得人人都为她抱不平。
可他还必须得乖乖的听她的指挥,屁都不敢放一个。
沉欢心里记挂着漕运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铺里,卤大早就到了,鲁掌柜也惦记着,都候在铺里。
沉欢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鲁掌柜和小黑一起去,必须谈好,不得有失。”
鲁掌柜应着,卤大拍胸脯,“姑娘放心,我其他本事没有,和这些混混打交道我可是高手。码头这些事太正经的人反而说不通,还就得我这种人才能谈得来。姑娘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沉欢没有表示。漕运她的确没有接触过,但也能想到码头本就是三教九流的人集聚之地。卤大出现时,她早就让小黑查了他的底,发现他居然是余杭地痞流氓的小头目,和豫州漕帮的那帮流氓有不小的交情。而且卤家做的是南货北卖的生意,船只是一定要的。
何况如果卤大出面,她就可以躲在后面,不那么高调,省得秦府的人发现。万一出什么事情,有卤大挡在前面,她也好撤出来。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动用独眼龙这条线的原因,不过两条船,还只是开始,不用一下子将最重要的暗线启用。
有时候,事情进入了死胡同,却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卤大果然有两下子,晌午,三人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两船只的契约。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粮食北运的事情了。可盛京一直没有消息。她这边也想不出用什么理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离开余杭到盛京十几天。
沉欢正焦急。周正宇忽然回来了,沉欢正在用扇子帮热得伸舌头的傲古扇凉,闻言急忙跑到抱夏,见到灰头土脸的周正宇,提起裙子激动的跑过去:“正宇哥哥辛苦了。”
周正宇抹了把汗,“没事没事,第一次去盛京,小的可高兴了。”
“不急,先喝口茶,吃点东西。”沉欢吩咐新月端了茶和点心来,坐在椅子上,看他吃了才问:“怎么样?有结果吗?”
周正宇点头:“燕府门前每日都许多人候着,可能进去的寥寥无几,看似都是同等或高等官衔之人,那些求举荐的似乎都被拦在外面。小的打听了一下,都说燕大人是清官,不喜贿赂呢。小的好不容易求人将信递了进去,末了还是没见到表老爷。”他歉意的看着沉欢,可他尽了力了,谁知燕府滴水不进,将银子都花光了,才套熟了一人,愿意帮他打点,将信送了进去,可左等右等没见有信带回,怕沉欢着急,便急忙赶回来了。
沉欢听他说完,一手里把玩着团扇坠儿,一手揉弄着傲古的黄毛,漫不经心的问,“表叔的府邸在盛京何处?可大?正门可见内里的璧影?”
璧影?周正宇一怔,想了想,“恩,好似有的,小的是从侧门进去的,没往正院去,没瞧仔细。燕府在东大门外南柳胡同,四周都是三四品官员的居所。”
沉欢欣赏地看着他,还算细心,知道将周围都住的什么等级的人打听清楚。
粉唇缓缓弯起半月牙,清廉?清廉怎么可能住得起土族望族云集的东大门外南柳胡同?
前世,沉欢在盛京呆了几年,对官家富人区域大概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只是当年父母双亡,姐姐也没了,心灰意冷,孤僻卑微,没勇气去找燕家,所以,连燕家大门在哪都不曾打听。
大沥皇朝严于律己,不但对官员的选拔任用有一系列规定外,对官员的府邸,衣着都有明文规定,按制三品以上官员府邸方可建璧影,燕府既然有璧影,那就说明他受重用,也愿意显示自己深受皇宠,并表示他和很多人同流合污,否则,六部这样的地方岂有他一席之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真清廉呢?
只不过,他在选择,选什么人推举才会另自己仕途上多个联盟,推举人不在多,在精。不可否认,秦松涛便是精种子。
这也许就是燕权慎愿意摒弃家族前嫌举荐秦松涛的原因吧?
虽然多年没见过燕家人,对燕家人也有些印象,尤其是燕权慎的母亲,燕大奶奶当年极为疼爱沉欢父亲,燕家在豫州时的确算是清廉,可能入盛京为官的,怎能保清廉。俗语道,水清则无鱼,如想自清一定被踢到一边让你故作清高罢了,否则,你挡着人家的道发财不算,还碍了人家的眼。
就如许中梁,在县令这个位置一做就是十多年,调来调去都是一样的县令之职,任凭他有满腹的才学,有一技之长,又如何?
而且,若是燕权慎清廉,他为何会帮秦松涛?难道他不清楚秦家当时如何对待他表弟秦安一家的吗?在仕途中,便没有亲戚,只剩下利益链条了。
朝权水深,谁都知道,可惜没有涉足朝廷,谁也不知道到如何深,深到什么程度。
当年燕权慎官途正红的时候正是大舅舅如今的职位,小小的都察院御史,不到五年便升到五品,不得不说他是有两下子。如今他在五品之位也呆了多年,如今正是要拼一拼的转折点,选一两个有真才实干的做同盟,帮衬自己的官途,才是燕权慎如今想做的事情。有钱绢官的大有人在,但没有真材实料。能得到皇帝赏识的,未必会听燕权慎的话。因而,如秦松涛这样光芒四射的人,又刚刚入仕,还和他有那么点亲戚关系的,自然便是他物色的目标。
这也正是沉欢挖空心思牵上这条线的原因。
只有在官途上喜欢用心的人才是她要收为己用的人,就如燕权慎这样的。
而,秦松涛单凭一个状元便能得到燕权慎的青睐?
非也。
状元何其多,同科中举的不发人才,何况庶吉士馆里还有前期、前前期的状元。够资格跳级做修编的大有人在,难道他们就不会找燕权慎走门路?盛京什么不多,就是官多,顺藤摸瓜,总能牵出个错综复杂的关系来,秦松涛又如何能见到燕权慎呢?
说到底,还不是利用了他们大房的关系。
所以,燕权慎接到她的信,就算是血脉相连的关系,他也视而不见。
沉欢清楚,一定是秦松涛已经找到了燕权慎,而燕权慎已经答应帮他。长房和秦松涛之间的恩怨,燕府知道得清清楚楚。但,燕权慎依旧选择了秦松涛。
沉欢心虽然沉了沉,但也没有绝望。秦松涛利用长房关系,难道她就不能利用?毕竟他才刚开始,谁知谁会笑到最后?
昨日秦功勋已经乐疯了,得到确切消息说秦松涛将任翰林修编,虽然是最末等的小官,可他才如庶吉士馆不到半年,简直神速了。
她太清楚,如今苏东辰的力量被卡在军粮掉包案和太子杀人案之间,动弹不得,也不敢轻举妄动,秦松涛就是走了表叔燕权慎的门路才那么快的得到这个职位。许中梁来信说见过表叔,可表叔看了她的信没有任何表态就把他客气的请出了府,这就等于拒绝了许中梁。
她必须入京,且刻不容缓!
“姑娘……”紫菱疯了似的跳下府中的马车,提裙跑进铺子,唬得沉欢跳起来,“姐姐出什么事了?”
紫菱一愣,“没有啊。”
沉欢松了口气,“那你咋呼什么。”
紫菱吐了吐舌头,“奴婢是急疯了,宫里来人了,说有旨意给姑娘,老爷让姑娘赶快回府去。”
沉欢皱眉:“好吧。”
回了府,前院正厅里坐着一个湛蓝宫袍的人,秦功勋带着秦中矩陪着,沉欢一看竟然是认得的,是上次在八公主身边的一个太监。太监见她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姑娘安好。”
沉欢微微弯了腰,“公公好。不知公公大老远的到余杭所为何事?”
太监笑眯眯的道:“八公主对姑娘甚为想念,褚贵妃命洒家特意来接姑娘入宫与八公主叙旧的。因为时间赶,最好即刻启程。”
沉欢大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忙点头,“好的,容小女子先收拾下。”
“用得穿的都不必多带,姑娘入宫定会赏赐不断的,八公主说有个好地方要给姑娘看,急着见姑娘呢。”
说的是铺面吧?没想到凌麟居然上心了,也正合沉欢心意,船和粮都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京城的铺子若是顺利,便是全齐活了。
沉欢飞快的做了家里的安排,云裳因为熟悉府中的人和事,和小黑一起留在府中保护姐姐。鲁掌柜和周正宇另外架着马车先走。赤冰暗中保护,沉欢带着浅玉和烟翠和傲古一起坐上宫里派来的车撵入京。
盛京天气比余杭凉,马队直接开进了两仪门内,这里连着太液池,气温更是低些,池的东西两边便是皇后的宸珲宫和褚贵妃的翠微宫。沉欢一下马车不由抖了抖,打了个喷嚏,浅玉忙帮她加了件披风。
宫门走出来四个宫女,身后跟着一个步撵。为首的冲着沉欢行了礼,“姑娘请上步撵。”
沉欢敛了神,端庄的回了礼,“这位姐姐,傲古是睿亲王府的宠物,不知是否能带着入宫。”
为首的宫女看了一眼懒傲的傲古,表情有些奇特,看了一眼随行太监,太监忙上来笑着说:“贵妃娘娘不喜动物,傲古不能入宫。姑娘的两位侍女和傲古可安置在外面驿馆等候姑娘,请姑娘放心。”
沉欢闻言颔首,“烟翠、浅玉好生照看傲古。”
烟翠和浅玉齐齐福了福身子说是。
傲古焦躁地挠了挠前爪,沉欢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脖子,“乖,我一会就回来。”
为首的宫女看她一眼,伸手扶住沉欢,帮她上了步撵,低声吩咐,“起轿。”
走了好一会儿,步撵方停下来,便听见凌麟雀跃的声音欢叫着,“可等到你了。”沉欢脸刚露出来,凌麟就已经飞奔过来,一把抓住她,“赶紧下来。”
沉欢笑着下了车,余光看到宫殿门口一群人簇拥着一人朝这边看了一眼,便走入宫门。她不敢大意,忙后退一步,恭敬的行了礼,“民女参见公主殿下。”
“哎呀,参见什么啊。走,我母妃也等着见你呢。你不知道,母妃可不相信你小小年纪胆子那么大。你赶紧让她瞧瞧。”凌麟一把牵住她,絮絮叨叨的笑眯眯的往里走。
“你要多住几日。”凌麟凑近脑袋神秘地说:“我寻了一间大铺子,明天我们就去看。可说好了,本公主是一半主人。”
沉欢笑着点头:“当然了。赚钱公主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