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老太太累了,两人又一起扶了高老太太进屋,交由宝娟服侍,便出来院子里。顾长生站直了腰身,淡声道:“三姐姐这是要回去了?我送三姐姐一送罢。”
“四妹妹客气。”顾荧瞥了顾长生一眼,自端着身子往外头来。顾长生跟在她旁边,一直到出了院子,顾荧才稍慢了步子,看向顾长生道:“既然四妹妹今儿这么有兴致,不如再陪我往园子里逛一逛去?可愿意?”
“三姐姐让做的事,又有什么不愿意的?”顾长生笑得明艳无双,于莹白月光下,整个人都镀上了层纯澈的仙意。顾荧有一瞬的愣神,只觉顾长生已然又慢慢养回来了。等反应过来时,直想上去挠毁眼前的这张脸!凭什么,处处都比她好!到底凭什么?!
顾长生瞧着顾荧眼中的冷意、恨意与杀意,突然笑了一下,开口道:“不过三姐姐的样子,又叫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次,你要我跟着在玉津园里走走,结果……差一点被水淹死……”
顾荧眸子里的冷意慢慢退下去,“那这回,咱不到水边儿去。”
“三姐姐说不去那就不去。”顾长生说罢,与顾荧一道往园子里去。在家里,顾荧自然不敢对她做什么。要拉她出去,怕是有话要说。也刚好,她顾长生也有话要与她这三姐姐说!
两人一路来至园子,自然也不往里去。在一棵合欢树下停住,顾荧转过身,与顾长生正面相对。顾长生脸上这会儿早没了笑,只是回看着顾荧。顾荧却冷笑了一下,开口道:“你倒是真沉得住气,要是我,怕是早找根绳子吊死了。”
“我为什么沉得住气,难道三姐姐不知道原因么?”顾长生亦是冷声,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道:“没让三姐姐看到我哀愁悲戚的模样,叫你失望了?”
一听这话,顾荧便冷笑开了,“我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那监学里传的又不是我,你名声毁与不毁,与我也没什么相干。你哀愁不哀愁,悲戚不悲戚,与我更是没有关系。你便是强颜千百欢笑,只为给我看,我也欢喜。”
顾长生不管顾荧说的这些虚话,不过瞧着她道:“三姐姐,我既与你来了这园子里。无有旁人在,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实在是不需这般遮遮掩掩,话里有话。谣言谁散出去,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装什么不相干的人?”
顾荧不笑了,只是盯了顾长生半晌,继而开口道:“是我又如何?总归,别人都信了,你又能怎么样?把那些人的嘴堵了不成?即便你这会儿杀了我,也于事无补,保不齐,还要抵命呢。”
“为什么?”顾长生淡淡问了这么一句,好似问的就是今儿这菜为什么炒咸了这样的小事一样。顾荧以为她是愤怒会失控会恨毒了她,结果,通通没有。
“为什么?”顾荧道:“你何必明知故问,从小到大,你抢了我多少风头多少宠爱?进了监学,还是所有人都围着你转。顾长生,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哪里都不如。”
顾长生语气仍是平平,几乎是把顾荧堵得抖起了身子。顾荧甩袖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站在她面前道:“今儿五皇子送我回来,他与我说了一路的话。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何不自己求了皇上退掉婚事,也好给自己留点颜面。要是叫人家硬给退了,怕是真没脸活着了。”
“谢三姐姐。”顾长生仍是一张木头脸,话说得没有分毫语气可言。好似全然不在意顾荧故意炫耀许琰送她回来,不在意自己的丑事。即便是要退婚,她顾长生也不会顺水推舟使用这种自贱的法子!
而顾长生越是这样,顾荧就越是要气上了天。但也没办法,难道在这里把她掐死不成?于是只能再甩一遍袖子,憋了满肚子的气而去。
看着顾荧消失在夜色中,顾长生才抬步要往回去。却是刚走一步,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袖子。回头一看,竟是青瞳。青瞳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才小声道:“我是看到你和她,故意跟过来的。我现在知道谣言是她散的,所以我要把事情闹大了,你同意不同意?”
顾长生呆了一下,青瞳又道:“好,你同意了,那我走了。”说罢没一会,人没了。顾长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都怀疑她有没有出现过。还有,什么叫把事情闹大啊喂!她都没点头,哪里就同意了啊喂!
贱/人自有贱/人磨,青瞳决定当一回贱/人!
就在青瞳准备把谣传再添油加醋来个反转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早她一步做了贱/人,反转版本早出来了——说什么顾家三姑娘因看上青瞳而不能得,心中妒意横生,又因爱生恨,便编排了青瞳与顾长生,欲毁两人清白。
青瞳一听傻眼了,真能编啊这谁!于是忙跟人“解释”道:“哪里来的混账话!原是那顾三姑娘心属五皇子,但见五皇子与顾四姑娘早已婚配。为得其人,这才拉了我当这个垫背的,要毁了顾四姑娘清白。早先我就与你们解释过我与顾四姑娘只是朋友,她那样儿的国公府小姐,如何看得上我?若要是真有那事,我还推辞什么?直接做他顾家女婿岂不好?!”
人一听又说:“妙哉妙哉,不知哪个是真,却都比那话本子还精彩。”
一时之间,谣言又起,把顾家三姑娘变成了主角儿,且是痴怨恶毒型的。瞧不得自己亲妹妹好,便想毁她名声。这所有恶毒的事里,怕是没有比毁了一个姑娘家名声更恶毒的了。那原先的顾四姑娘,便成了一个被阴害的小白兔,实在堪怜。
许璟拎了青瞳出去,“怎么你们都有戏份,唯独没有我的?”
“什么?”青瞳一时没听明白。
“罢了罢了。”许璟一把把她搡走——一群无聊的书呆子!
女学生聚在一块儿便是最喜八卦,又听得传说了两个反转版本,全都跟磕了药一样兴奋,你说我讲,又细细揣测一番,只说:“是咱们冤枉长生了。”、“是呀,本来长生是什么样儿的人,我们都知道的,一时被糊了心了。”、“唉……起先瞧着顾荧就不是好东西,没想到,还真不是好东西。”、“走走走,咱们安慰安慰长生去。”
顾长生得到一众人的热情,配合得嘴巴都咧酸了。再一听说,自己三姐姐因为对青瞳因爱生恨又妒忌而毁两人清白,僵了嘴角直抽抽。又听那个说,不是青瞳,是五皇子,那顾荧看上的是五皇子,拉了青瞳倒霉而已。顾长生额角排排黑线,果然——事情被闹大了,连不同版本都有了。
罢了,人又问顾长生:“到底是怎样的?”
顾长生收住抽搐的嘴角,装小白花道:“具体我也不知,想来三姐姐不该做这样的事。毕竟,她是我堂姐不是?但我确实与青瞳只是好朋友,无其他事情。我和他亲厚些,盖因他救过我,又是个性情偏姑娘家的,好相处。”
有时候,那些软耳根的墙头草最可怕也最好利用,全数都在一念之间。信了你,便去压别人,信了别人自然就来压你。到这会儿,顾长生便是说什么人都信一半再揣测一半的,只说:“长生你还是太善良啦,那家中姐妹就都是好的了?有时候要害你的,都是你亲近的人呢!”长点心吧,长生!
顾长生点头,应了大家所说,还不忘“维护”顾荧一下,直把大家对她的同情心挑到了最大化,通通都去骂顾荧奸诈了。
顾荧在学堂没呆到半日,便收拾了东西,带了翠娥请假回家去了。若再呆下去,不死也叫这些人的目光给刺死了!心里恨极,却也一时没想出法子来。
午时吃饭,青瞳神清气爽。刚把食盒里的饭菜都拿出来,桌上便来了两个女学生,看着他问:“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可……可以啊……”青瞳结结巴巴道,实在是对这上京的贵族圈不了解,也不知这两位姑娘是哪家的,也不敢冒昧相问,自然,她也没兴趣。
那两个姑娘坐下后,叫丫鬟把饭菜摆上来,又等丫鬟把筷子汤匙等物放好,才拿了吃饭。那手势间尽现柔慢优雅,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以前她刚认识顾长生那会儿,也是这般感受,还好,现在习惯许多了。
饭菜刚要入口,却又放下来,其中一姑娘看向青瞳问:“能问你个问题吗?”
青瞳嘴里有饭不张嘴,点头。那姑娘笑了笑,开口道:“顾荧到底是有意你还是有意许三火啊?”
青瞳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把饭咽下去。这会儿她已经成为八卦集中营了,时不时就会有人来跟她打探“实情”。当然,也是因为另一个当事人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靠近,才都来找她的。
青瞳咽下嘴里的饭,忙道:“我这样儿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入了各家姑娘的眼,是吧?”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能想到顾荧不会看上她这样的吧!虽然她承认,自己长得确实不错,但气质远远及不上三火公子不是?
“谁知道呢,万一就有人好你这一口呢?”另一个姑娘接话。
青瞳竟有些无言以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时,突有人来提拉了她的后衣襟,一把把她拎起来:“一男二女共餐,成何体统?!”
青瞳一回头,就见拎她的是许璟,脑门一黑——多管闲事管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