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以为“扬州总管”这个官职的官署府邸,自然是顾名思义便在扬州城了,实则不然。自开皇十二年起,正牌的“扬州总管府”便搬到了丹阳,留在江北扬州的,实则是晋王杨广的晋王府罢了。
隋时的丹阳郡与现代的镇江丹阳相去不远,但是却不是同一个地方;丹阳郡治江宁县大致在如今的南京境内,在六朝时台城遗址以西南——台城在梁末侯景之乱的时候惨遭破坏,后来南陈立国数十年,也没有尽复旧观。隋灭陈后,为了根除南朝的影响力,更是彻底犁平了台城旧址,把城市恢复为农田,其手段与罗马人毁灭迦太基城差不多。当然了,隋好歹是把废城遗址改成了农田,比罗马人在迦太基城犁地后还灌海水盐碱化要好一些。
不过,封建时代,府邸名分不重要,实际上的统治核心,往往都是跟着统治者走的。既然晋王府设在了扬州,而且杨广本人常年驻留扬州,数年来,江南的权贵门阀、豪商巨贾,便多集结于扬州了。街市两侧鳞次栉比、行人稠密,好不繁荣。
萧铣入城后便一直坐在智顗的马车里,一副谨小慎微的低调样子,江上赋诗的插曲,也很快被人逐渐淡忘了。走了半柱香的时辰,突然听得外头有喧闹之声,车队也停了下来。萧铣等人还在纳闷发生了什么事。仔细听外面动静,却是刘校尉遇到了什么大人物,不得不摆出一副动静,给对方下马行礼。
“末将见过郎将、公子。”
萧铣微微打起一线帘子往外看,却是两个衣着浮华的公子哥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一伙兵丁巡查,刘校尉则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单膝跪地。
那两个公子哥年长的看着有将近三十岁年纪,身上穿些轻便而不失精良的皮甲,年轻一些的堪堪弱冠之年,身上没有任何甲胄和表明军职身份的东西。两人俱是神色轻浮骄纵,面貌虽说不上丑,却让人看着难受别扭,有点酒色过度、气相阴鸷的样子。好在二人没有什么跋扈举动,许是因为晋王府便在左近,不敢张扬罢了。
两位公子都傲然接受了刘校尉的行礼,年轻的那个却是眉毛一斜,阴阴地低声不屑道:“车内却是何人?端的好大的架子。居然还端坐不出来见礼。”
萧铣听了那两个公子哥言语嚣张,正想把帘缝放下来不再窥伺,却是那年轻公子正好一眼剜过来,看清车内有一个比自己还年纪小的少年人,不由得有些恼怒对方的架子托大。只是这一眼,萧铣便觉得一惊,自忖莫不是这般无妄之灾,就拉了仇恨值了吧?
刘校尉心中尴尬,陪笑着解释道:“公子,车内却是晋王殿下自临海请来的智顗大师,为了王妃此番的症候——大师也来过扬州数次,公子该是有所耳闻的吧?”
“原来是他,倒是罢了,出家人要清净,咱便不虚礼打扰了。”那年轻的公子面色变了一番,知道是贵客硬茬,也就不再纠结,对着刘校尉说道,“既是殿下交代的大事还不曾妥帖,你还不速去!事了后再来叙话。”
“末将遵命!”
一行人挥鞭策马跑开了,载着智顗的车队继续往晋王府驶去。萧铣心中好奇,兼有忐忑,便想托欧阳询出面打听,说道:“师兄,恰才那两个公子看上去好生跋扈,却是不知是何来头?我等还要在扬州盘桓许久,大师自然是不惧他们的,我等却是知己知彼的好,免得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对方时谁。”
欧阳询听了也不多想,自去刘校尉那里探听,一会儿便回车里告诉萧铣说:
“恰才过去的二位,便是刘校尉的顶头上司、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儿子了,名叫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这宇文化及如今在其父麾下得个郎将职衔,实则在扬州谋了个晋王身边的近幸武职。宇文智及年纪更小一些,宇文述便没有给他安排职司。每日只是跟着乃兄混迹。”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难怪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是这两个现世活宝。
萧铣附体融合的那个魂魄,前世的历史知识基本上是常年混酒桌得来的。具体到隋唐,还是《隋唐演义》的成分多于正史;不过无论是正史还是演义,至少宇文化及兄弟的名声都是很恶劣的,属于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一念及此,萧铣心中便对自己刚才的好奇有些后悔。这不白白拉了仇恨值么,前世混社会趋利避害的本事也修炼得不算差了,怎得重生后就管不住好奇心了呢?
幸好晋王府很快就到了,让萧铣来不及多患得患失。刘校尉通报了一番之后,护送的左翊卫士卒就都被留在了外头,自有王府内侍把一行和尚乃至欧阳询萧铣迎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