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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公孙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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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回去,我就跟你回去。你至少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喝酒,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好,我请你喝酒。”铁银衣说:“我一定让你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高地,高地上一片平阔。秋风吹过,不见落叶,因为这一块原野上连一棵树木都没有。

可是一夜之间,这地方忽然变了。忽然有二十余顶戴着金色流苏的帐篷搭起,围绕着一顶用一千一百二十八张小牛皮缝成的巨大帐篷。

这是早上的事。

前一天才来过的牧人,早上到了这里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到了中午,人们更吃惊了,更没法子相信自己的眼睛。

草地上忽然铺起了红毡,精致的木器、桌椅、床帐,一车一车地运来。分配到不同的帐篷里。

主篷里的餐桌上已经陈设好纯金和纯银的酒具。

然后来的是七八辆宽阔的大车,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些肚子已经微微突起的中年人,气派好像都很大,可是脸上却仿佛戴着一层永远都洗不掉的油腻。

很少有人认得他们,只听见远处有人在吆喝。

“天香楼的陈大师傅,鹿鸣春的王大师傅,心园春的杜大师傅,玉楼春的胡大师傅,状元楼的李大师傅,奎元馆的林大师傅,都到了。”

黄昏前后,又来了一批人。来的是一辆辆骏马香车,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些被侍儿、丫环、艳女、俊童围绕着的绝色美人,每一个都有她们特出的风采和风格,和她们独特的吸引力。

她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帐篷里去。

最后到达的当然是铁银衣和李坏

李坏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帐篷里已经亮起了辉煌灿烂如白昼的灯火。

李坏瞪起了眼,瞪着眼笑了。

“别人都说铁大总管向来手笔之大,天下无双。那倒是真的一点都不假。”

“我答应你,我要痛痛快快地请你喝一顿,要请就要请得像个样子。”

“看这个样子,今天晚上我好像非醉不可。”

“那么你就醉吧!”铁银衣说,“我们不是朋友,可是今天晚上我可以陪你醉一场。”

“我们为什么不是朋友?”李坏问。

铁银衣看着他,眼中的表情又变得非常沉重严肃。

“一定要记住,你是李家的二少爷,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天下已经没有一个人配做你的朋友。”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说:“你更要记住,喝完了今天晚上这顿酒之后,你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像这样子喝酒了。”

“为什么?”

“因为现在你已是天下无双的飞刀传人。”铁银衣的神色更沉重。“要做这种人就一定要付出非常痛苦的代价。”

“那么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人?”

“因为你天生就是这种人,你根本就别无选择的余地。”

“难道我就不能活得比较快乐点?”

“你不能。”

李坏又笑了。“我不信,我就偏要想法子试一试。”

不管最后酒醒会多么消沉颓废,情绪低落。在喝酒的时候总是快乐的,尤其是在琥珀樽前美人肩上。

所以李坏喝酒。

铁银衣也喝,喝得居然不比李坏少。

这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纵横天下,杀人如麻,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丝毫情感的老人,心里难道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一定要用酒才能解得开。

酒已将醉,夜已深。

在夜色最黑最深最暗处,忽然传出一阵奇异而诡秘的声音,就好像蚊虫飞鸣时那种声音一样,又轻又尖又细,可是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还是非常清楚,就像是近在身边一样。

铁银衣那两道宛如用银丝编织起来的浓眉,忽然皱了皱。

李坏立刻问他。

“什么事?”

“没事,喝酒。”

这一大觞酒刚从咽喉里喝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从帐篷外走了进来。

一个非常奇怪的人,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态和步伐走了进来。

这个人就好像一面跳舞一面走进来的一样。

这个人的腰就像是蛇一样,甚至比蛇更灵动柔软,更善于转折扭曲。随随便便地就可以从一个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角度扭转过来。忽然间又从一个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方向扭转出去。扭转的姿势又怪异又诡秘又优美而且带着种极原始的诱惑。

这个人的皮肤就像是缎子一样,却没有缎子那种刺眼的光泽。

它的光泽柔美而温和,可是也同样带着种原始的诱惑力。

这个人的腿笔直而修长,在肌肉的跃动中,又带着种野性的弹力和韵律。

一种可以让每个男人都心跳不已的韵律。

就随着这种韵律,这个人用那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走进了这个帐篷。

大家的心跳都加快了,呼吸却似已将停止,就连李坏都不例外。

后来每当他在酒后碰到一个好友的时候,他都会对这个人赞美不已。

“那个人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我保证你看见他也会心动的。”李坏说,“我保证只要还是个男人的男人,看见他都会心动的。”

“你呢?你的心有没有动?”

“我没有。”

“难道你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标准的男人。”

“那么你的心为什么没有动?”

“因为那个人也是个男人。”

于是听的人大家都笑倒。

这个远比世界上大多数女人都有魅力的男人,扭舞着走到铁银衣和李坏面前,先给了李坏一个简直可以把人都迷死的媚眼。然后就用一双十指尖尖,如春笋的玉手把一个织锦缎的盒子放在他们的桌子上。

然后他又给了李坏一个媚眼,当然也没有忘记给铁银衣一个。

他的腰肢一直不停地在扭舞。

他的腰真软。

李坏居然觉得自己的嘴有点干。

铁银衣却只是冷冷地看着,神色连动都没有动。

这个人用最妩媚的态度对他嫣然一笑,旋风般的一轮转舞,人已在帐篷外。

他的笑,他的舞,已足然使在座的名妓、美人失去颜色,只有铁银衣仍然声色不变。

“你真行。”李坏说,“看见了这样的女人,居然能无动于衷。”

“他如果是女人,我一定会把他留下来的,只可惜他不是。”

“他不是女人?”

“他跟本就不是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他是什么?”

“他只不过是个人妖。”铁银衣说,“饱州六妖中的一妖。”

李坏不笨。

“我明白了,只不过还是有点不懂,这个人妖来找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先看看这个盒子里有什么?”

打开盒子,李坏愣住了。无论谁打开这个盒子都会愣住的。

在这个铺满了红缎的盒子里装着的,赫然只不过是一颗豆子,一颗小小的豆子。

一颗豆子有什么稀奇?

一颗豆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为什么要一个那么怪异的人,用那么怪异的方法送到这里来?

李坏想不到,所以才愣住。

“你郑重其事要我看的就是这样东西。”李坏问铁银衣。

“是的。”

“这样东西看起来好像只不过是一颗豆子而已。”

“是的。”铁银衣的表情仍然很凝重,“这样东西看起来本来就只不过是一颗豆子而已。”

“一颗豆子有什么了不起?”

“一颗豆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铁银衣说,“如果它真的是一颗豆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

“难道这颗豆子并不是一颗真正的豆子?”

“它不是。”

“那么它是什么?它不是豆子是什么?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铁银衣的神色更凝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它绝不是什么玩意儿。”

“它不好玩?”

“绝不好玩,如果有人要把它当做一个好玩的玩意儿,必将在俄顷间死于一步间。”

李坏又愣住了。

李坏绝不是一个常常会被别人一句话说得愣住的人,可是现在铁银衣说的话却使他完全不懂。

“它是一种符咒,一种可以在顷刻之间致人于死的符咒。”

“我想起来了。”李坏叫了起来道,“这一定就是紫藤花下的豆子。”

“是的。”

“听说紫藤花如果把这种豆子送到一个人那里去,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看见这颗豆子,就等于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的,”铁银衣道,“所以我才说这颗豆子是一种致命的符咒。”

“接到这种豆子的人真的全都死了?真的没有一个人能例外?”

“没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听说她是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厉害?”

铁银衣又沉默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不懂,可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厉害的女人远比你想像中的多得多。”

李坏忽然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月神,又想起了可可。

——她们算不算是厉害的女人?

李坏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也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他只问铁银衣。

“你见过紫藤花没有?”

“没有。”

李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他特有,也不知道是可恶还是可爱的笑容。

“那么这颗豆子就一定不是送给你的。”李坏说,“所以它就算真的是一种致命的符咒,她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铁银衣盯着他看了很久,冷酷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了一点温暖之意,可是声音却更冷酷了。

“难道你认为这颗豆子是给你的?难道你要把这件事承担下来?”

李坏默认。

铁银衣冷笑道:“喜欢称英雄的年轻人,我看多了。不怕死的年轻人,我也看得不少。只可惜这颗豆子你是抢不走的。”

“我真的抢不走?”李坏问。

铁银衣还没有开口,李坏已经闪电般出手,从那个织锦缎的盒子里,把那个致命的豆子抢了过来。豆子从他掌心里面一下子弹起,弹入他的嘴,一下子就被他吞进了肚子。就好像一个半醉的酒鬼在吃花生米一样。然后又笑嘻嘻地问铁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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