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下到达上海,不再赤脚,穿着僧鞋,头上仍束着道士髻,髻中是日本女刀客插上的筷子。
其时,中日松沪战争已打了四天。
中方空军轰炸了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在京沪杭上空共击落日机四十余架,中方海军鱼雷快艇在上海外滩重伤日本军舰“出云”号。
青帮持刀封锁住各个路口,盘查行人。何安下的奇装异服引起怀疑,很快被认为是日本间谍,押到黄陂南路。
黄陂南路一家酒楼后院,站着三十多位古装人物,多是着和服的日本浪人,日本僧人在上海为数不少,也有几些僧人。一个相貌凶恶的军官正在逐一盘问。
当军官问到何安下时,何安下叫了声:“王大水!”
军官愣住,何安下讲起天目山。军官咧嘴笑了,原本抽烟熏黑的牙齿竟已白净。他一把搂住何安下的脖子,叫道:“三年不见,我成了小白脸,你成了糙老爷们。”
王大水将审问托给别人,带何安下入了酒楼。酒楼里有三个身高腿长的女特务,迎过来沏茶倒水,摆上果盘。
王大水是大痴所收的第二个徒弟,大痴受中统通缉时,王大水暗中照应,令他躲过两次追杀,觉得自己对得起师徒情谊了,从此不再过问他的生死。
王大水:“他是等佛之人,我你是凡人,黄金美女才是幸福。”
何安下问他是否还修大痴传下的法,他说早不修了,过一会两眼放光,说:“我现在对道家感兴趣。”
道家有采阴补阳之说,王大水做了中统高官后,得到个美女成了易如反掌的事,他决定利用这一优势,采阴补阳,长生不老最低限度也要通过睡女人的功法,锻炼出七八十岁仍能睡女人的体质。
何安下听不下去,王大水仍滔滔不绝,说他已经用实践证明了采阴补阳的科学性。松沪战役开始后,他白天在上海搜集情报,晚上坐火车去南京汇报,清晨前赶回上海,根本无法睡觉,但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垮掉,反而精神越来越旺盛,似有使不完的精力。
他的秘诀是坐火车时,挑两个年轻漂亮的女特务作陪聊天,眉目传情间,度过生理疲惫的极限。
王大水:“光是聊聊,就有这么大功效。”何安下觉得无聊,说有事在身,要告辞。王大水叫道:“上海乱成这样,你走在马路上别给流弹打死,有什么事,我给你办好了。”
何安下想,找人正是特务的专长,道:“我要找司马春夏,帮忙查一下他的住址。”
王大水笑得灿烂,连拍何安下肩膀,“问我可是问对人了,我去过他家多次,熟门熟路。你们只知他是写武侠小说的大家,我却知道他是隐秘的道家修炼者。”
何安下:“啊,你拜他为师了?”
王大水脸一红,“我至今没见到他。”
司马春夏近五十岁,无子女,妻子逝世数年。他现在跟着侄子生活,其实是他租下了侄子家的一间房,每月交房租。他也不跟侄子家一块吃饭,各有各的炉灶。
他用的是一个烧煤球的小炉子,没有厨房,就在院中做饭。王大水拜访多次,问他侄子都说正在屋里,但王大水每次打开门,均见不到人。
何安下是代表灵隐寺请司马春夏做方丈,王大水迸出巨大热情,高声道:“我陪你去。我有车!”估计他觉得这次肯定能见上面了。
司马春夏侄子家是座二层木楼,楼下院子狭隘。
王大水推院门而入,仰头冲二楼喊:“在么?”二楼一扇细小窗户中传出一声“在!”应是司马春夏的侄子。
王大水满意笑笑,领何安下走到一楼最里的房前。屋窗户下摆一个铁皮炉子,熏得窗玻璃一层油腻烟垢。因为阴天,屋里开了电灯,透过污浊玻璃,可见里面有个人影坐在桌前。
王大水:“真有人!”何安下点头,表示也看到了。王大水脖子涨红,道:“让我先进,单独问他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