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寻无奈地咧了咧嘴皮子。他晓得余悠然这句话的意思。君子谋心嘛,和柏凌云的道理一般,无非都是说夏寻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罢。
思想片刻,夏寻犹豫着说道:“要不我帮你把这血债折中一下?”
“如何折中?”余悠然问。
夏寻道:“岳阳的事,因我们长辈而起,他们做局向来冷酷,不折手段。也因我而起,我南来岳阳成为契机,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人是你设局杀害的,你的双手也染满鲜血,更不可能推卸。如果可以,我希望国考完了之后你随能我到岳阳,为死者守灵看墓三年。三年期到,我们的债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妄想。”
“额…”
冰冷吐息,寒霜自显。
余悠然拒绝得非常果断,夏寻话刚落,妄想二字就像一把菜刀,直接一刀将夏寻留给她的退路斩成两段。同时,也惹不禁恼火了夏寻。
“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道祖纯阳,无人可辱,没道理可讲。”余悠然面无神色。
“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就得担当责任。”夏寻愈恼怒。
“众生如一,人如蝼蚁,踩死只蚂蚁需要担当什么责任?”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
“啪!”
夏寻终忍不住暴骂一声,瞪眼欲吞人,余悠然不再有话。
闷闷忍怒,夏寻埋头一口把碗里的奶浆喝光,再狠狠地将木碗置于木桌。
微风轻吹,有些寒意。
阳光顺着树梢泄漏,带不来多少温暖。
其实吧,以余悠然的德性,拒绝早在夏寻的预料之中。可问题只在于,他不曾想到余悠然会拒绝得如此果断,连寸毫余地都不留下。以至于连夏寻这性子单薄的人,都忍不住想狠狠揍她一回。
气氛安静许久…
余悠然慢悠悠地将双皮奶喝完,理所当然地把空碗递给夏寻。夏寻忍着揍人的愤怒,拿过木碗,又从另一个木罐子里倒出奶浆,再气鼓鼓地递回给余悠然。
“我两的事,就暂时搁一边吧。先说诛仙剑的事情。”夏寻含怒道。
“想怎么说?”余悠然问。
夏寻深吸一气缓下怒火,平声道:“诛仙出纯阳,道分仙行与七星两脉。前世他们是剑,今生咱们长辈将他们重铸为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人就是人,人有七情六欲,不可能再成为一把无情无欲的剑。这些天,之所以徽山没人敢提这事,固然有忌惮的成分,但更多因素还不是因为大家都不希望他们成为一把剑呀?同样,我也不希望。所以,我希望你也如此。”
雪眉轻提,挂起寒霜一抹。
余悠然似乎显得有些诧异,但她那毫无情绪的面孔却丝毫没有动静。宛如冰雕的人偶,诡异得很。
“这就是你的想法?”
“就是我的想法。”
“我觉不像。”
“何来不像?”
余悠然道:“我以为藏在你身体里的人恐怕不是这么想的。”
“…!”
夏寻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他不可自信地看着余悠然,就像看着一只魔鬼般惊悚。
“你能算得到我遮天之下的人魂?”
“本算不到,但现在该算到了。”
“什么交现在该算到了?”
“你告诉我的。”
“额…”
晃神一瞬,惊色稍敛,霎时间夏寻的脸色变化万千,他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你这是啥意思?”
“莎。”
余悠然不紧不慢地将木碗里的奶浆一口口细细吃完,然后把空碗放在毛毯子上,方才冰冷冷地开始解释道:“之所以本算不到,是因为那只是一种极小概率的猜测,小得无从说起。可是刚刚有那么瞬间,你的急切让这极小的概率放大了一丝,所以我便随口试探着问了。而如今,你的惊愕反应却告诉我,这个极小的概率或许才是真相。再结合你先前所说的前世今生,无情无欲,七情六欲,是剑是人,这些两极反差的词语,我便不难推断你应该也非常了解他。你知道他是谁。而且,你很可能已经知道他的意图,否则你不会有这么一说。”
“……”
脸色变换万千,终青煞一片。
在这一刻,夏寻有一种被人脱光衣服的感觉。
他正一丝不挂地坐在余悠然的面前。而他对眼前这位女子的恐惧,简直是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太可怕,实在太可怕了。夏寻几乎什么都还没有说,余悠然居然就从那极其微小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了最为关键的信息。而这些信息经过她随手试探得以放大充实,再经过她那恐怖的心算,居然眨眼瞬间就把一个虚幻飘渺的事情强行拉扯到了几近真实的边缘。
心思缜密,洞若观火,简直天衣无缝。
如此恐怖的推算能力,夏寻扪心自问,那是望尘莫及呀。
“随你怎么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