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噌噌噌。”
滚滚雷云如山洪海啸,忽然崩塌又迅速退隐。
自余悠然停止与夏寻交流以后,方圆数里天地都在急速生着转变。
漆黑的雷雨在短短数十息内,如被天河清刷了一遍。黑云转乌云,乌云再转灰云,最后染白成了一片片雪花,被烈日蒸成雾,缭绕在虚空之中。
没有了雷云的震慑,狂风也在迅速竭力。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最终干瘪得连青丝白也无力拨弄。唯折断了的油菜花深陷黄土,再也起不来了。青绿色的菜液染青了泥石,平整铺去方圆百数丈。
上往下看,就宛如一枚巨人的脚印,孤零零的独此一枚。
“啪啪…”
惶恐的小鸟终能拍翅高飞走。
受惊的蜜蜂从狼藉的菜花叶下爬出。
剩数十只被吹折翅膀的蝴蝶,还苦苦挣扎。
晴空无云,湛蓝碧青,此刻暖阳格外绚烂。
一袭白袍,三千白,伴着玉锦白靴的步伐,规律地轻轻飘拂。
余悠然走得很慢,仿佛不甘心在此留下遗憾,每一回落脚似乎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冰冷的眼眸依旧无神,但遥看那百里花海起起伏伏,却显生出一丝难言的惆怅。她就像一枝生长在油菜花野里的雪梅花,百里青绿,尽飘黄絮,唯她傲然独立化霜雪,是那般突兀与孤独。
却也有着独特的冷艳。
阳光为她洒下一抹金沙,使她那与生俱来的苍白,隐隐约约有了别样的色彩。更使得她那被寒霜冰冻二十载的心脏,忽然有了一丝温度,寒霜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这迹象的根源,或许就是夏寻所说情丝万缕牵连着的心脏。
久违且陌生的感觉,有些可怕却更多可怜。
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自己并非自己,但这些深奥的东西,纯阳宫里那位老人家从没和她说过。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将要经历什么。她生来即遭苍天诅咒,不可生情,生则天谴相随,万物灰飞。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种锥心的折磨。纵使无情使她心无旁骛,能以太上之心透悟太玄,拥有圣人都不能比拟的天赋,尽窥大道天机。可她终究还是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夏寻正因看透了这一点关键所在,以自身性命为引,联合道生、墨言等纯阳弟子,在平淡的日子里,悄然为她埋下一枚情花种子。
精致的双皮奶,清嫩的油菜花,酥软的杏仁糕,夏寻的痛骂,道生的关怀,墨言的誓死相随,所有人的情义都被隐藏于无形,成为了冰天雪地里的种子最需要的养分。在那不知不觉的时光里默默滋润着,无声无息地呵护着。终于,种子生根芽伸展出枝叶,夏寻恰是时候地野蛮刨开冰面,青草终于看到了阳光…
直至今日,面对那袭青衫的逼迫,纯阳弟子的倒戈战雷,余悠然赫然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心静如水。种子还没有开花,她已无法自拔。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彷徨,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手足无措,不能决断。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逃跑。
不跑,她必败。
“噌。”
剑吟声消,剑影归鞘。
墨言收起三尺银龙,道生等纯阳弟子亦随后默默把剑背回身后。
或是已心知,无人敢多话。皆缓步跟上余悠然的后脚,徐徐离去。
苍穹震怒被遏制于天谴一刻。
天雷滚滚带来骇人乌云,终彻底消散。
余悠然走了,这似乎意味着,瞿陇百里花海尚可幸免于厄难。
而连番受挫的夏寻,也终于吐气扬眉般赢了余悠然一回。
可事实,貌似并非如此。
至少事情还没结束…
“啪。”
夏寻如厉大战,虚脱无力地重重坐下凳子。
拧起袖子抹去,脸上疲惫的虚汗和脖子的余血。
墨闲等人相继围了过来,皆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白绣怀抱白猪问道:“这样就完了?”
夏寻定定看着远方,道:“没完。”
“可她逃跑了。”
“那不是逃,只是换了个地方。”
“啥意思?”
“咄咄…”
夏寻空出手,随意伸两指,轻轻敲了敲案台上的羊皮地图。
阳光照耀着金叶子闪闪亮,倒影着一道细长的黑影。黑影由上而下,由北向西。锋刃遗留着丝缕血迹,而锋尖所插落的位置,不偏不移正是那方寸峰脚。
夏寻道:“她要在方寸峰与我们一决胜负。”
“方寸峰?”
“大决战之地。”
“她想和我们背水一战。”
夏寻将余悠然所遗留的玄机道出,场间诸多瞿陇头目皆哗然。
白绣则显得有些失望:“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夏寻摇摇头:“白忙活倒不至于,至少她今日选择了回避。回避就意味着,我们在她意识里种下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并对她的思维造成影响。余悠然有了情绪,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那无情无欲的疯婆娘,我便不需要再忌惮她。若在交战,我再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