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萧谨言反应过来,阿秀已经往门外走了几步,外头风雪正猛,萧谨言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夹袄,正想喊住她,就听见门外吱呀一声,阿秀娇小的身影已经出了院子。
萧谨言站起来,细细打量起这客堂中的一切,虽然简陋的只有一张四角桌,但靠墙的地方还挂着一副福禄寿三星的年画,左右各是隶书书写的对联,上书: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是:福星高照。
上头大红的底色已经退去,看着有些发白,应该是去年换上。萧谨言仅看了一眼,似乎已能想象出去年阿秀在这个破旧的小房子里头,一家团聚过年的样子。
穷有穷开心,富也有富的不如意。萧谨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重活这一世之后,他似乎对前世的富贵,也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正所谓黄金万两容易的,知心人一个也难求,萧谨言想起如今阿秀十岁小孩的样子,顿时透出一丝无奈,只低下头,轻抚着额头。
阿秀去了一趟赵阿婆家,也是满载而归的,赵阿婆听说阿秀家里来了客人,只当是一起和阿秀在府上当差的小丫鬟,只笑着道:“阿婆家里头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那罐子里还有一勺猪油,你一起拿过去,这大冷的天,好歹让人和上一口热汤。”
阿秀一手抱着猪油罐,一手揽着一小箩的饺子,高高兴兴的往家里来。萧谨言听见外面有动静,忙不迭就坐了下来,装作一脸懵懂的朝外头看了一眼。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下饺子。”阿秀没进客厅,直接朝着旁边的厨房里头去了。
厨房里黑乎乎的一片,阿秀才走进去,几只老鼠从里头窜出来,阿秀吓得尖叫了一声,好歹护住了怀中的饺子和猪油罐。萧谨言听见声音,只忙不迭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是有几只老鼠,我已经把它们给吓走了!”阿秀深呼一口气,继续往里头走,外面萧谨言已经拿着油灯找了过来。阿秀回头,看见萧谨言站在门口,只开口道:“你别进来,房子太矮了,小心撞头……”
阿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萧谨言的额头已经撞在了门框上。阿秀慌忙转身过来,习惯性的想要伸手看看萧谨言额头上的伤,方抬起了手,便想起自己如今不过只到萧谨言胸口的高度,便是伸手,也只能摸到萧谨言的肩膀。
他们的距离,已不是前世踮起脚跟,就可以触到他双唇的距离了。
阿秀尴尬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了萧谨言手中的油灯,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君子远庖厨,公子还是到外面等着吧。”
萧谨言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继续装傻充愣道:“外头太黑,只有一盏灯,又被你拿走了。”
阿秀扭过头看了萧谨言一眼,前世他那样宠爱自己,在自己跟前,何时有过这样惊恐懵懂的表情?阿秀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忍心说一句狠话,只开口道:“那你进来,在我边上坐着吧,外头天冷。”
萧谨言笑着低头走进去,弓着背,一路踩着满地的乱草,走到阿秀的身边:“你让我待在哪儿,我就待在哪儿。”
阿秀把手中的油灯放在了灶台上,从里头搬出一张小板凳出来,拿帕子擦了好几遍,才搬到萧谨言的身边道:“你就坐在这儿吧,我出去打水,一会儿就进来给你下饺子。”
萧谨言看着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板凳的地方,揽起衣服,蹲下来坐着。阿秀从外头拎了一桶水进来,小身子摇摇晃晃一路走到灶台前,萧谨言站起来,上去接过她手中的水桶。两人的头撞到一起,阿秀身子瘦小,脚下不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萧谨言抬起头,看见阿秀乌黑明亮的眼睛,火光在她的眸中跳跃着。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阿秀忽然翻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低着头舀了一勺水放到锅里头,搬了另外的小板凳,站在上头,表情淡定的刷起了锅来。
“这铁锅一个月没用,都生锈了,你不要着急,一会儿我洗干净了,就可以给你下饺子吃了。”阿秀一边刷锅,一边还不忘记安慰萧谨言。
萧谨言见阿秀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跟着一本正经的点头。却在阿秀继续低头刷锅的时候,嘴角又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我不饿,你慢慢来。”萧谨言弯着嘴角回答,却冷不防肚子咕噜一下叫了起来。厨房里静悄悄的,这个声音如何能逃过阿秀的耳朵,阿秀只忍不住扑哧小了一声,越发觉得萧谨言“病的不轻”。
萧谨言这会儿却是尴尬的无地自容,这一世英名简直就是毁了,装傻装成了真傻,他也算是演技派了。
“你嘴上说不饿,只怕你肚子不是这么想的呢。”阿秀抿唇笑笑,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只跳下了板凳,跑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阿秀就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手帕扎成的小包裹,只递给了萧谨言道:“你饿了就吃两块红豆糕,是我从府上带回来的,本来是想给弟弟妹妹吃的。”
阿秀说话的口气很平静,可眼神中却还是带着淡淡的哀伤和失望。她洗好了锅,在灶堂里头生了火,安安静静的往里头添柴火,火光照的她的脸颊红彤彤的,却又特别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