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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暗夜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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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回到房间,想起刚才叶痕不同于以往的言行举止,她心中隐隐不安,明知道那是关于他的过往,他不方便说出口的事,可她还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她房间有一个小小的外书房,那是前两日叶痕担心她中途案情有突破方便分析而设立的。

百里长走过去,给自己研了墨,又给毛笔添饱墨汁,这才在铺展开的宣纸上开始理线索。

——十一年前,栖霞宫,宁贵妃临盆,诞下死婴,皇帝大怒,欲斩杀所有在场内侍,被宁贵妃求情阻止。同一天,叶痕凯旋而归。

——第二天上午,栖霞宫藕池里捞出一具女尸,经推断,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秦黛的姐姐秦文。同一天午时过后,宫中设宴为叶痕接风洗尘。

——教坊司的乐姬演奏,秦黛弹错了一个乐符。

百里长歌的笔尖在“弹错”两个字上顿了顿。

根据魏俞的描述,当时的秦黛神色疲倦,表情恍惚,以至于弹错了乐符都不知道,还是旁人提醒才反应过来的。

那么她是否因为知道了秦文的死受了惊吓?

秦文又是为什么会被残忍杀害?

将这张纸放到一边,百里长歌又重新取了一张来。

——少卿发现了三夫人与傅卿云的事情,所以三夫人设计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工具准备暗中将少卿杀死,但在这之前,少卿先一步洞察了三夫人的意图,绝望之下,自行了结。

——三夫人是处子,那她就不是少卿的亲生娘亲。

三夫人是谁?亦或者该问少卿是谁?

三夫人为什么在最后选择服毒自杀,却又用那样的方式让她知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再度拿过一张纸,百里长歌将思绪转回到祭坛案上来。

——许洛与潘杨有私情。

——潘杨在大婚前夕给秦黛写了休书。

休书……想到此处,百里长歌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抓住那东西是什么,却突然想起一事。

在她揭露真相的时候,潘杨对自己被绑架出现在滁州城的事情丝毫没有提及,他一口咬定是同窗设宴请他过来的。

他为什么要隐瞒被黎征绑架的事?

百里长歌坐下来,按照他的这条线推下去,中途便发现了矛盾点——假设潘杨果真是在青莲学院踏青活动那天对秦黛一见钟情,那他后来还给秦黛提亲又是为什么?踏青活动的那天秦黛怎么这么巧刚好就在岩溪镇,她不是滁州城西松花巷的人吗?

不推不要紧,一推,百里长歌便发现了大问题。

她霍然站起身,匆匆推开门就要去前殿书房找叶痕。

风弄正站在门外,亘古不变的冷肃表情僵尸一般,待百里长歌走近,他手臂一横拦住她,用僵硬的声音说道:“王爷说了,今夜不见任何人。”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百里长歌急的团团转,潘杨很可能是一早就和黎征,或者说暗中那个人串通好的,如今黎征死了,潘杨或许就是祭坛案唯一一个知道完整真相的人,她无法等,因为见识过暗中那个人的雷霆手段,她怕再晚一步,潘杨也会同黎征和三夫人一样自己了结。

“多重要的事都不可以!”风弄冷冷睨着她,“长孙妃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您频繁往王爷屋里跑,若是消息传到了帝京长孙殿下耳朵里,可是要出大事的。”

百里长歌一听怒了,“都迫在眉睫了你还同我说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让开,我要找叶痕,此事人命关天,片刻耽误不得!”她一急,连名带姓喊出来。

风弄微愣过后依旧站在她三尺之外,横出来阻拦她的手臂并没收缩半分,那样冷血的表情仿佛在说“想要过去,除非你赢得了我”。

百里长歌一咬牙,“你别逼我!”

“属下不敢。”风弄表情都没松动一下,“夜深了,还请长孙妃自重,贸然闯进去找王爷终归不妥,您若是实在等不及,可以说给属下,待会儿属下帮你转达给王爷。”

百里长歌咬牙恨恨朝依旧亮着灯的书房看了一眼,将目光转回风弄身上,“算你狠!不过本小姐还不至于到了事事依赖你家王爷的地步!”

说罢衣袖一甩转身离开。

刚出了主殿花园,就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匆匆忙忙跑进来,见到她的时候如同看见了救星般眸光一亮。

百里长歌停住脚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北衙禁军的兵卫。

看着他气喘吁吁地样子,她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尹……尹医官……不好了,潘杨的娘连夜赶来刺史府公堂外击鼓,说潘杨……潘杨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百里长歌眉头皱得更深,更加确信了自己刚才的推断。

“大娘说得是三个时辰前,但她从城东赶来刺史府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算下来已经过去了好久。”那兵卫腰板挺得很直,即便跑成这样,说话也依旧保持着北衙禁军一贯的气势。

百里长歌心中一寒,再次瞟了瞟主殿方向,确定那边很寂静,没有任何人会出来之后轻咬下唇片刻,镇定道:“走!”

“走?”那兵卫脸上写满了疑惑,“这件事不通知王爷吗?”

“来不及了!”百里长歌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只冷冷撇下一句话就往行宫外跑,边跑边对旁边跟上来的兵卫道:“你们北衙禁军那么有能耐,这件事就不惊动王爷了,待会儿让沈都尉拨出几个人来我们一起去找潘杨。”

兵卫点点头,“一切听从尹医官的安排。”

两人奔跑时都用了内力,不多时已经来到行宫大门外,外面只栓了一匹马。

百里长歌没那么多功夫再让人去准备另外一匹马,她一个飞身落到马背上,对那兵卫招手,“赶紧上来,这件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兵卫愣了愣,似乎还没从她刚才那卓绝轻功里反应过来就听到她让自己上马的话语,他摸了摸后脑勺,一个翻身跃上马,坐在百里长歌身后。

“坐稳了,待会儿摔下来小命没了可怨不得我。”百里长歌大声朝后面甩下一句话,拉紧缰绳一挥马鞭,毛色油亮的黑马扬起四蹄,风一般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坐在百里长歌身后的兵卫自诩在沈千碧的训练下,马背上的功夫堪当一绝,但此刻在百里长歌闪电般的速度下,耳边冷风如刀子一般嗖嗖刮在脸上,他抖得七荤八素,胃里直翻腾,心中无奈地同时也对她产生了无限崇敬之意。

“潘杨是在哪里失踪的?”百里长歌不浪费任何一个时机,略微偏头,尽量让那兵卫听清自己的声音。

“我不太清楚。”被抖得爹娘不认的兵卫勉强稳住心神摇摇头,“卑职只是来报信的。呕……那个……尹医官,你能不能放慢些,我……我有些晕。”

兵卫说完一侧身,险些在马背上吐了起来。

“出息!”百里长歌低嗤一声,“你们北衙禁军不是自诩王朝精英兵卫吗?怎么连这小小的颠簸都受不了?”

兵卫泪流满面,心说您老这能是一般驭马技术能比得了的吗?

百里长歌从他的声音听得出来他确实难受至极,便稍稍放慢了些速度。

兵卫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二人到了刺史府时。

从前堂开始,一路灯火通明,兵卫和衙差笔直而立,人人脸上表情冷肃,气氛也凝重起来。

百里长歌再不顾身后那兵卫如何,直接跑进公堂。

潘杨的娘发髻凌乱,面有惶恐,此时正无措地跪在堂下。

沈千碧在公座坐定,面色有些冷凝,见到百里长歌前来,顿时绽开笑颜如花,从公座上蹦下来,欣喜道:“小医官,你总算来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疑惑道:“咦……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百里长歌嘴角抽了抽,淡淡道:“你们北衙禁军的骑术太好,所以我就来的快。”

“哦……”沈千碧恍然点头,又指着跪在地上的妇人,蹙眉道:“潘杨的娘连夜来击鼓,说潘杨在三个时辰前无故失踪了。”

百里长歌立即看着妇人,“大娘,你快跟我们说说情况,潘杨是在哪里失踪的,他失踪前可接触过什么人?”

像是极难开口,妇人蠕动了好几次嘴唇,才垂着头低声说道:“之前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阳儿自回去以后就一直茶饭不思,形容憔悴,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实在看不过去,入夜时分在外面骂了他两句。三个时辰前,他突然推门而出,说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我还以为他是被我一骂想通了,就没太注意,谁知过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他回来,我心中疑惑,就出去跟邻里打听有没有见到阳儿,人人都说根本没见到他从巷子里走过。所以……”

“所以你才怀疑他是失踪了?”百里长歌问。

“是。”妇人赶紧点头,“阳儿这几日都没有出过门,但今日出去了就没回来,民妇……民妇一时心急才会来府衙击鼓……”

“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似乎无法构成失踪案。”沈千碧看着妇人,眼眸里因为潘杨的癖好而隐约带了一丝嘲讽。

“不……潘杨是真的失踪了。”百里长歌赶紧接过话,“我刚才在行宫的时候又把案情分析了一遍,发现潘杨很可能是一早与黎征串通好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背后那个人很可能是要杀人灭口了,黎征自杀于公堂之上,他怎么会让潘杨好好活着呢?”

沈千碧面色一变,“小医官,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还有内情?”

“或许。”百里长歌点点头,“潘杨很可能是知道完整真相的人,所以那个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话完对沈千碧吩咐,“沈都尉,你现在赶紧安排人手到四个城门处严加看守,城门虽已关了,但我担心那个人会想尽办法逃脱,只要确认四个城门处没有任何人出入,那么挟持潘杨的那个人就还在城内,你再多安排些人手,挨家挨户搜查,务必让本地百姓都出示户籍,外来人员出示通关文牒。”

沈千碧又是一惊,“你是说潘杨被人绑架了?”

“或许不是绑架。”百里长歌摇摇头,“那个人是想直接杀了他,却又不知为何不直接在家里动手,反而将他隐去外面,能做出此举,说明潘杨身上一定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所以我推断潘杨在短时间内还不会死,只要搜查的时候仔细一些,应该能找到。”

“我明白了。”沈千碧了悟地点点头,随后唤来参将吩咐了几句让他着手安排,她则不解地看了看百里长歌,蹙眉问:“小医官,这么半天,为什么王爷还没赶来?”

百里长歌想起之前在叶痕书房里的时以及来刺史府之前风弄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口一刺,她霍然站起身,淡淡道:“王爷已经歇下了,是下官不想打扰他。”

话完神色一凛,唤上沈千碧,“走!我们两个也出去寻人。”

沈千碧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内侍看护好潘杨的娘,这才跟着百里长歌匆匆出了刺史府,百里长歌骑上刚才那匹马,也不等沈千碧,重重一鞭打在马背上,马儿高声嘶鸣过后扬蹄飞奔出去好远。

沈千碧好不容易才赶上来,略带喘息地问她,“小医官,你又不知道潘杨被挟持到了哪里,我们怎么去找?”

“这一带可有破庙?”百里长歌不答反问。

“没有。”沈千碧摇摇头,“这里的人信奉祭坛,并没有修建庙宇。”

“那可有树林?”百里长歌又问。

“树林倒是有,就是那地方极其隐蔽而且还很远,我觉得刺客应该没有那么快赶过去……诶……小医官,我话还没说完呢……”

“树林在哪个方向?”百里长歌勒住马,眸子深深眯起。

“已经出城了。”沈千碧道:“在城南外,不过那地方很少有人会去,况且潘杨家在城东,刺客没必要这么傻将路线绕长跑去城南吧?”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百里长歌面色冷冽,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挺拔如松,整个人看起来比百般训练过的北衙禁军还像军人。

沈千碧前面飞奔的身影,眯了眯眼睛。

百里长歌一路飞奔,来到南城时迅速取下腰牌扔给守城军。

小兵们看见身后跟来的沈千碧,连腰牌都不看直接给开了城门。

百里长歌再次挥鞭,其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看清她是如何消失的,只能瞥到一地烟尘。

深夜寂静的树林,夜枭鸣啼如鬼魅,林中时不时飞过一道道黑色影子。

百里长歌勒马在一条小溪旁站定,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着树林里的动静。

沈千碧喘着气跟上来,知晓她在关注林中的动静,便刻意放轻了呼吸,拍了拍马背,示意马儿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那马儿非常听话,低头静静喝着水。

“怎么样小医官,刺客是不是在这里面?”良久,沈千碧低声问道。

“我不太确定。”百里长歌摇摇头,“这树林晚上活动的生物太多,我根本分辨不出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话完侧头看着沈千碧,“听说沈都尉你内功极好,可否探一探?”

“没问题!”沈千碧爽快应了,立即翻身下马,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后开始运功放出神识往林中探去,百里长歌抿唇关注着她的神情。

片刻之后,沈千碧紧闭着的眸猛然睁开,身子往前一倾,嘴里突然喷出一口血雾,那血鲜艳,直接将小溪染上一缕薄红。

百里长歌一惊,赶紧跳下马来扶住她,“沈都尉,你要不要紧?”

“林中有高手!”沈千碧一手扶住胸口,额头上冷汗不断,她虚弱地对百里长歌道:“赶快离开这里,你打不过他的!”

“潘杨是祭坛案最重要的证人,我必须要将他救出来再走。”百里长歌的态度很坚决。她赶紧坐到沈千碧背后,准备运功渡些真力给她护住心脉。

沈千碧明白了她的意图,再也没有多余的神智去思考她一个小小的医官为何会武功,只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声怒吼,“我让你走啊——”

“你疯了?”百里长歌低嗤回去,“我一个人回去,那几十个北衙禁军谁来统领,皇帝若是知晓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他还不得立即下旨将我斩杀了!”话完再不给她挣扎的机会,迅速运功往她体内运送真力。

暗处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取她们性命,沈千碧伤得不太严重,只是心脉处有轻微损伤,那是她用内力探查四周情况时被暗中的人发现随意一挥手给阻回来震伤的。

由此可见里面那人的武功绝对不在她们二人之下。

百里长歌想到这些,更加不敢耽误时间,加快速度给沈千碧疗伤。

前后不到一刻钟,疗伤正在紧要关头时,先前林中夜枭尖叫不断的树林顷刻间寂静下来,方圆十里内,草木不动,风声静止。

就好像时间突然凝固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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