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要娶,她要嫁,进的却不是一家门。
梁恒文娶了妻不要紧,可等她嫁人后,连这点念想也不能再有。
“珝娘,咱们回去再哭,这里人多。”姬瑶轻轻劝道。
二娘子把泪一抹,昂头道:“不管,我还能有几天自在日子。府里就等着阿姐的亲事说定,你前脚出嫁,我后脚便要过门。若有可能,阿姐这一辈子别嫁人,我也守在家里直到老。”
姬瑶倒笑了,她怎么没想过不嫁人,看来还是太俗,让韩七轻轻一哄心跟着他跑了,他可好,跟大雁一样飞出去再没影,留给她一句空话。
韩七,韩七,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姬瑶觉得自己真是没法过日子了。他要是哄了她,她后半辈子还不得恨死他。才不,她不会为他搭上半辈子,他失约,她立马这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人不怕别的,就怕动真心。自从心里有个人,姬瑶觉得长安的郎君们俗不可耐,不及韩七痛快爽利;长安城充斥着脂粉气和奢靡的酒气,不及天南海北空气清爽。
她当然更不愿意跟出去狩猎,可二娘子不放过难得的机会,迫不及待换上骑装已经跟着出门了。
再看三娘子姬瑶想拦也拦不住,王四郎牵着匹胭脂小母马等在帐外,三娘子换上真珠红的骑装对镜左看右看,摆弄风姿,拿着寻常的石黛光画眉足有半烛香功夫。
姬瑶实在瞧不下去,劝告一句:“玥娘,洛阳城的族老们赶年底能来长安,到时可为你上族谱,王家阿兄若有心,让他早点上门。嫁妆你也放心,我统共剩那几百亩田,有一半是你的,配王家的门第不会显得太寒酸。”
“我说的话你都明白?”她紧盯着三娘子问。
三娘子放下手中的眉笔,不知是喜出望外还是觉得在情理之中,她呆了片刻,恰好帐外又在催,她轻轻道一句我走了,人像只花蝴蝶一样飘出去。
姬瑶闭目,她做事仁至义尽,这是最后一遭。
未几,围场中人声尽寂,狩猎的人全都离去,留下的三五成群饮酒喝茶攀结交情。
魏家娘子亲自带着人来请姬瑶,两人踩着松软的草地,她仔细看了看姬瑶,轻叹:“阿瑶还像小时候一样沉静,却比以前更美。”
姬瑶怕梁恒文是不是露出马脚让魏家娘子起疑,她没敢多说话。魏家也是大家族,魏家娘子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诗气腹华,胸有丘壑,她不敢小瞧。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等到魏家的凉亭外,发现居然宋十一郎也在,正与魏家双杰烹茶煮酒淡论诗词。也不惊奇,这种场合能坐到一起谈笑风声并不能说明什么,权.柄交易看不着的地方才是真章。
见到姬瑶,他招手道:“快来,坐到阿兄身边。”
姬瑶抿嘴偷笑,阿兄在人前装得挺像,他气她足足有四个月,没人时,都是甩着冷脸给她瞧。
“看见姬家大娘子,倒叫我想起叔父家的从弟,在太学进学,明年才及冠,家里祖父临去时安排他以后跟着叔父守原籍,清静少纷争,我们兄弟眼羡不已。”魏氏双杰中之一话中有话,替宋十一郎满上茶盅笑着说。
姬瑶无语,那里都有替她操心终身大事的人,魏家提出的价码不错,避开纷争,人又年青上进,看来早瞄准宋十一郎爱护她的心思。
宋十一郎轻笑,端着茶盅姿态风雅,倚坐在圈椅上,青冠广袖颇有些魏晋遗风,他人最没形却是正经,这点在场的人大多心知肚明。
“魏家小弟是好,可宋家没有合适的女儿能配。若说婚嫁,我独身一人未娶未婚,魏兄倒是可以参谋两个贤良的女儿。”
宋十一郎笑说,是笑话也不是笑话,他舍不得把姬瑶当棋子,自己就要待价而沽。宋家转眼便出孝,他娶妻不单单只为了情义,还有利益。
姬瑶惊愕,偷偷去瞧魏家娘子,看她神色平静,单手捧着牛耳杯眺望远处,不知是不是在等梁恒文。
魏家兄弟干笑一声,接下来的话更是直逼主题:“听闻宋兄以前有位过命之交,出身盐帮却是少年英雄,现在淮北拥兵自重,手握两万兵马不知是不是他?”
“对了,此人自称韩七。”魏家兄弟又补充一句,紧盯着宋十一郎面上神色。
“那人与我割袍断义已成逆贼,魏兄却仍要提他与我是过命之交,恐怕不大好吧。再者,拥兵自重的韩七和我识得韩七是否是同一个人,谁也说不清。”宋十一郎轻描淡写推开,趁人不注意看一眼姬瑶。
姬瑶很淡定,回瞪阿兄。
他心中气结,一对不听话的小儿女,逐韩七出门他是有五分怒气在里头,另五分是做假。
魏家只在试探虚实,点到为止,见宋十一郎不接招,他们岔开话题又在附庸风俗,好似谈词论道者是正事,刚才一波你来我往全是幻境。
魏家娘子也与姬瑶言谈正欢,手把手教她烹制今年新流行的煮茶方法,偶尔嫣然一笑端正大方。
此间片刻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打破,五长三短,声声急而快,在场的几位郎君都站立起来凝望远处,青山葱翠,飞鸟盘旋,瞧不出发生了什么。
姬瑶倒有点担心两个妹妹的安危,二娘子鲁莽心大,三娘子眼界小随波逐流又生得出众,她们只要别和钟盈正面对上应该不会有事,可谁知道呢?
“放心罢,有文郎在,他会照看丽娘和几个表妹。”魏家娘子善解人意,温声细语安慰道,自己也是伸长脖子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