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生以来,她似给所有的安排都加了一个期限。
用多少时间读完一本书,什么时候,杀掉一个人。
追踪与逃亡的游戏玩上多久就该取掉猎物的性命,或者,她需要多长时间来确认心意,然后回到她想要的男人身边去。
生命只有那么长,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她是知道的。
这一世她有太多的事要做,每一样都限定在条条框框内,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爱情,比如说,霍城。
那晚他真情告白,她拖延着答复,这并不是她又一个故意让他焦虑的小计谋,她是真的没法在当时做下决定。
他的话,如果她不信,那就是停滞不前。
那如果她信了,前方又是否一马平川,真的有路可走?
若要她回头,则必定是心无旁骛完全安心的回头,那么这一点,她又能如何实现?
今晚白薇的情绪触到了她。
对比白薇,再看看她自己,她扪心自问,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答案是否定的。
她的个性,从来不是这样柔顺隐忍,她素来逼迫他人也逼迫自己,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像那些拼死往路灯上撞的小虫,她宁愿为了想要的东西轰轰烈烈拼杀一场,头破血流也要求一份干脆利落!
这样,至少好过独自一人不断在失望中绝望,最后连自己都不再相信能得到幸福,悲剧退场。
今晚突然冒出来的陆昊,也不期然间触到了她。
她的情绪不好,影响的当然不仅仅是她,还有霍城,这段时间里他只会比她更煎熬。
她想,与其这样两个人拖泥带水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也许不如她再认认真真求证最后一次。
她给自己定的期限,月底离开流韵的时候,一切都将做个了断。
此后无论是走是留,这个男人是要是弃,一旦明确了心意,她便再不回头。
…
于是她说,如果现在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对莫锦心的感情,你会说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是个陷阱,她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冷不丁一条短信出去,还大言不惭的说,我给你五分钟…
短信出后,安浔盯着屏幕安静等起来。
Frday精神不错,配合着安浔的指尖,它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尾巴。
这和同霍城在一起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至少某喵自己认为,当初它那是施恩才陪那男人玩的,而现在,它貌似是享受着陪这女人玩~
因为至少之前它屈尊降贵等过好几天,最终都没能等到男人回家。
而似乎眼前的女人,她即便再晚都一定会回来,从未让它失望过。
傲娇的小喵扬起尊贵的头颅,它的眼睛很漂亮,手机幽冷的灯光中,一张毛茸茸的猫脸比安浔惨白的脸要好看上许多。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Frday伸出肉垫在屏幕上摁了摁。
安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对,就是等他回复。”
“如果他运气差到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
同一时刻,北京时间凌晨四点十七分,整个临江城都泡在深度睡眠里。
黑漆漆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排衣柜再无其他,空旷得了无生气。
枕头下的手机响震动起来,就在霍城手边。
他趴在床上,睡得连气息都像是没有,短短一声过后室内恢复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大床中央的男人忽然猛一抬头。
头疼!
这是霍城醒来之后的第一感受。
或者他其实根本就没醒,只是睡眠过浅条件反射有了动作。
凌晨两点多才睡下的某人,此刻显然困得头都不是自己的,他微皱着眉,呆滞了片刻,下意识伸手摸到枕头下,抓出手机来。
这个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
这个手机的号码也只有一个人知道。
他从来不关机,而且每天使用的频率都很高。
当然近日那所有的联系都是单方面的,他从未收到过任何回复。
所以当摁亮屏幕的时候,他也许根本还在梦游…
垂眼,手机屏刺眼的光亮中,霍城皱着眉。
朦胧间,他看见漆黑的屏幕正中飘着一行小字。
他愣着,似看了很久都没能看清。
困意来袭,他伸手揉了揉眼,忽然福祉灵犀,他一瞬想起来无论那小字写得是什么,来短信的只可能是安浔!
猛得一激灵,连背上都起了一层冷汗,霍城瞬间吓醒!
指纹识别进入主界面,他翻身起来手忙脚乱点开短信APP!
那灰白色的气泡就浮动在白色的背景前,落在一大片绿油油的信息后。
那是安浔惯常说话的语气,他愣着看了两秒,不知道她这时候来短信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那消息着实吓人!
看清的那一刻霍城惊得抬眼瞥上时间,四点十七分!
背上冷汗涔涔的时候坐在大床中央他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
凌晨时分最利于突袭。
此刻霍城的脑子很不清醒。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照亮他的脸,那张清隽容颜上表情依旧平静,配合上微微睡乱的刘海甚至有些萌点,而此刻他的内心,却远不是表面那样淡定。
握着手机的掌心,不自觉起了薄薄一层汗。
他忽然有了一种这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的错觉。
如果现在,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对莫锦心的感情,他会说什么?…
寂静中,淡漠的视线在一排方正的黑字上轻轻掠过。
他想,她想听到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
另一头,同样漆黑的房间里,一人一喵瞪着相像的两双眼,密切注视着短信界面。
安浔问出的所有问题,都有标答。
这可能是她最恐怖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十九分了,她抚弄着Frday背毛的指尖依旧柔软,一双清幽的大眼睛里,却是硬冷又执着的光。
界面在下一刻忽然动了,显示正在输入。
很快一个气泡浮了上来,短短的两个字,他说,愧疚。
凝望着手机屏幕,此刻隔着时空隔着冰冷的文字,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能听听她的声音。
所以他无法从她的神态语气里判断她的情绪,只能说了心里话。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她问出口来,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思考,这是他唯一能想得到的答案——
愧疚。
那是他最遥远的童年时光里,格子窗帘上阳光斑驳的剪影。
是他恍若隔世的成长历程中,轻覆过黑白琴键柔软的音律。
莫锦心是阳光,春天的早晨,最温暖柔和的那一种。
让蒲公英嫩黄色的小花在墙角绽放,让碧绿树叶上的晨露带起晶莹光芒;
她用她能做到的一切将他从母亲死亡的阴影里拽出来,却是在她的黑夜来临的时候,他却没能守住她,让她坠入到了冰冷苍白无法逃脱的牢笼里。
在他十二三岁的最后几年里,莫锦心已经离不开疗养院。
她常常神智不清,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让人辨不清她是真心的,还是只是病。
他记下她需要吃的药,认真执行医生的每一项要求,他每天放学后都去看她,却是如今想来,他做到的一切远不如当初她为他做到的,他根本没能触碰到她的内心。
每次病的时候,她会那样求他。
她说阿城,你带我走吧,带着凌风,我们一起走,去很远很远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那时候他太迟钝,根本听不懂。
她还在生病,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于是每一次,当她跪在床上死拽着他的手,哭着一遍遍求,直到医生赶来把她拉开打下镇定剂,他只能像五岁的霍凌风一样,呆呆的站在一边看。
看她挣扎看她哭喊,看她消瘦得再也看不出当年柔和清婉的模样,在她只有他唯一一个依靠的时候,他太小太笨拙,他甚至觉得她是认错了人…
后来他去找过方耀文,他却不愿来见她。
霍家的人也很少来,当时霍岷忙着侵吞义信,莫锦云忙着勾引姐夫,莫舟山夫妇每次来莫锦心都病,拿起一切能拿的东西往外摔,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来。
到最后,连霍凌风都不来了。
他还小,不能总让他看到那么吓人的东西。
而且他的小姨马上就要嫁给他爸爸了,他要做花童,忙着彩排,没有时间。
所以最后的那段日子,只剩下了他。
唯有他陪在她身边,就像当年最初的时光里,只有她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一样。
她每天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她已经认不出他是谁。
这样的病太压抑,他跟着一步一步陷入黑暗。
他手足无措,看着她一天天崩坏,毫无办法…
直至那年冬日,她生日快到了。
那一天是个有阳光的日子,疗养院里空调开得很足,光亮透进来,让人觉得温暖。
那段时间回光返照一般,她开始慢慢变得平静,甚至恢复了些食欲,看着健康了很多。
那天他去,很难得她神智清醒。
当时她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被子,穿着病号服,眼神里是澄净柔和的光,她说阿城,我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