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想到荣禄会这般愤怒,跟着他也怒火上头,一把将荣禄的手推开,口中喝道:“是苏松太道吴健章下令所拿获的贼匪尽数斩立决,你冲我吼什么?!”
荣禄微微一鄂,仍是怒道:“你也是这次任务的粘杆拜唐,我们有肃顺大人给的圣旨,你要听吴健章的?!”
承恩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你疯了?!吴大人说得对,这些乱贼有八千多人,我们只有数百官军,其余都是洋人的兵,要是洋人的兵哪天不干了,你想我们这数百人被这八千乱贼撕了吗?”
荣禄呆了一呆,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承恩喘着粗气兀自怒道:“你当我愿意杀人吗?要是没有洋兵镇场子,吴健章手下那数百抽鸦片的兵勇到这些贼匪只怕跑得没影了,我们只有十几个人,你让我们如何完成肃顺大人交代的事?再说了要关押、养活这八千多人,我们上哪找这么多牢房和粮食?!”
荣禄紧绷的脸皮稍稍松了下来,承恩叹口气又道:“荣老弟,你我都是满人,这些汉人要是占了上海,死的第一个就是咱们满人,死这么多人我也不愿意,可他们要反咱们,要反朝廷,所以咱们不能不杀啊。”
荣禄淡淡的说了句:“你以为杀人就能让他们不反了吗?”
承恩吐了口浓痰,恶狠狠的道:“苏杭那边还有数万长毛贼等着杀过来要我们的命,我不懂那么多弯弯绕,我只知道多杀一个就少一分危险。”
正说话间,观刑台那边数名清廷官员赶了过来,为首一人尖嘴猴腮,正四品文官服饰,脸上堆起的笑意让荣禄觉得一阵恶心,这位就是广东人称卖鸡爽的苏松太道吴健章,他身后还跟着上海知县袁祖德等上海县官吏。
吴健章来到荣禄身前,急忙拱手为礼赔笑道:“荣大人得胜归来,可喜可贺。”
荣禄很不起吴健章,他身上市侩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当下哼了一声道:“吴道台,这些乱贼是你下令处决的?”
吴健章点头哈腰的笑道:“荣大人,这些乱贼死不悔改,在他们藏匿的屋内搜出不少兵器和违制之物来,他们甚至还采买了不少红布,准备效仿长毛乱贼以红巾蒙头反乱,证据确凿,死有余辜啊。”
荣禄淡淡的说道:“吴大人,你杀这么多人就不怕御史言官非议?而且他们似乎大多都是你的同乡,难道就没有半点香火情分?”
吴健章闻言面色大变,原本荣禄只是气不过想要挖苦几句,但在吴健章耳中听来却是变了味道,这些乱贼很多都是广东人,而且当中不少人还在自己的衙门内供职,如今东窗事发,自己不惜杀掉如此多的人,要是京城里头有些御史言官胡乱参劾,让朝廷以为自己也牵涉这次广东帮密谋造反之事,事发后不惜杀人灭口,那定会引来朝廷的猜忌,丢官发配事小,株连九族可就玩大了。而荣禄这些人都是紫禁城里的侍卫,官位最小的也是个三等侍卫,随便一个外放也都是都司、守备的武官,他们要么就是满人权贵,最不济的背后也都是和朝中满人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万不是自己小小的道台得罪得起的,要是惹得这些爷们不快,回到京城胡言乱语一番,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开始拿人,吴健章没想到自己的衙门里藏了这么多的反贼卧底,而且还都是平日里和自己亲密非常的老乡,审了几个之后,吴健章才知道这些人早有反意,生怕这些人造反之事扯上自己,他的幕僚师爷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杀一儆百,杀光乱贼向朝廷表忠心,所以吴健章便怂恿承恩下令处决拿获的贼匪,却没想到荣禄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当下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荣大人,这次诸位大人南来公干辛苦,替下官绥靖地方,下官感激不尽,稍后每位大人会有一份厚礼奉上聊表心意,只望诸位大人回京之后,多多美言几句。”
荣禄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味来,承恩却马上笑道:“吴大人忠心可昭日月,我等都知道,不过呢,要是这份厚礼越重,大人的忠心自然就会越高。”
吴健章马上心领神会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包管诸位大人满意。”
荣禄没有再说话,承恩和吴健章相互吹捧几句后,吴健章便先回去准备厚礼。
吴健章走后,承恩呵呵笑着拍了拍荣禄的肩头道:“荣老弟,原来你是唱这出戏码啊,还让我吓了一跳,也倒是这吴老头钱多人傻,是该敲上一笔的,只不过下次你要演戏敲竹扛,先知会老哥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替这些贱民贼匪鸣不平呢。”
荣禄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唯有摇头苦笑着,独自拍马回城去,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