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场人为引燃的大火因为西、南、东三个方向河流的阻隔,以及河南岸契丹兵士紧急挖掘出来的防火隔离带并没有能持续太长时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便已经渐渐熄灭,可因为这场大火而陷入绝境的却远远不止那对渤海人兄弟、不止他们的家人、不止与他们比邻而宿的数百户被大军裹挟而行的百姓、不止负责看管他们的上千名契丹兵士。实际上,在这条辽河支流形成的河弯处西南方向宿营的两万皮室宫帐军最终得以逃出生天的不到两千人,其余的不是被烈火烧死、被浓烟呛死、被争抢道路的同伴踩踏而死,就是在企图渡河逃生时被河水淹死。而且,由于后勤辎重部队也扎营在河北岸,所以其所保管和运输的近万石粮草亦因为这场大火付之一炬,那些侥幸躲过这一劫的契丹兵将马上就要陷入粮荒之中。
此外,对契丹君臣来说更为严重的是,这场大火很可能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从而令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隐藏踪迹的努力全部白费——翻腾的烈焰、滚滚的浓烟,前者在晚上、后者在白天隔着几十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契丹君臣此前为了保密,可以把行进路线周边五里以内的老百姓全部捉拿看管起来与大军同行,却没能力找到方圆五十里内所有的当地百姓,并把他们全部集中在一起,裹挟南下。更何况,着火地点北面五十里是咸州咸平城、南面五十里是银州延津城,就算契丹君臣下决心杀光两座城池中所有的百姓,等他们派兵赶过去的时候,只怕有关森林大火的消息已经早就传扬了出去。那样的话,屠城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是以,扎营于河南岸、侥幸躲过一劫的契丹君臣不顾人员伤亡惨重、粮草损失殆尽,眼见河对岸火势已然不可控制,便马上下令河南岸的所有兵马即刻拨营起寨,先往五十里外的银州延津城补充一些粮草,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南疾进,以求能够赶在周军可能的追兵发现自己踪迹之前抵达辽阳城。
契丹君臣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之前那一手“金蝉脱壳”之计的作用,低估了周军追击的速度和打探消息的能力。实际上,契丹君臣这处秘密宿营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很快就引起了银、咸两州“暗羽”分堂探员的注意。这两个前几日便已接到由长春州分堂转递的来自北伐中路军都指挥使曾志林命令的“暗羽”分堂,不但密切注意着城内守军、官府的一举一动,而且还派出了不少的精干探员前往州城周边进行探查,绝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更不要说如此大的火头了。是以,大火烧起来没多长时间,便被来自咸州的几名“暗羽”探员发现,并小心的靠近过来确认这把大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而此时,秘密宿营地里的契丹兵将正忙于救火、逃生,根本没人注意到有探子在一旁窥视自己。待到傍晚时分,来自银州的“暗羽”探员也赶到了火场周围查探情况。于是,当第二天傍晚,契丹君臣率领侥幸逃脱的两万余契丹兵将进入银州延津城,准备在此休整一晚、补充一部分粮草后再行南下时,被大火和一下午急行军搞得疲惫不堪的他们不但没有发现尾随其后的两拨“暗羽”探员,更没有预料到有关他们已经抵达银州延津城的消息已经被“暗羽”银州分堂和咸州分堂的信使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咸州以北约百里的通州——根据此前的情况通报,由北伐中路军副都指挥使程飞所率的追击集群现在应该已经进至通州通远城附近。
不过,银、咸两州“暗羽”的探员并没有真个跑到通州,而是先后在咸州以北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便与程飞所部三路搜索人马的其中一路相遇。得到有关契丹君臣正暂驻于银州延津城的消息,这路搜索人马的主将、“保安军”第十五骑兵团团长严世勇不敢怠慢。他一面请前来报信的“暗羽”探员速速返回银州延津城,继续监视契丹人的动静,随时向大军报告。一面即刻派人向主帅程飞及其他两路搜索军通报情况,并下令本部人马停止休息,连夜扑向银州,力求在对方离开城池之前将其截住。
尽管接连十余日昼伏夜行的奔波令契丹军余部精神状态很差、尽管白天的那场大火亦搞得契丹军余部疲惫不堪、尽管天上那轮残月昏暗的月光使得负责外围警戒的侦骑只能观察到很近距离的情况、尽管凌晨寅时通常都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间段、尽管周军在靠近银州延津城时已经尽量掩藏行迹,可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两千多人马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绕过重兵设防的城池,抢到对方前面去设置阻击阵地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是以,这支以“保安军”第十五骑兵团为主的搜索人马还是在距离银州延津城北五里远的地方被契丹侦骑所发现。虽然周军前出的斥侯全力追击,但最终仍有两名契丹侦骑侥幸逃脱,奔回银州延津城报信。
听闻周军骑兵已经追到银州城下,原本对侍从将自己从睡梦中叫醒颇为不满,正准备命人将其拖下去砍头的耶律璟登时清醒过来。他顾不上再去处罚那名打扰自己好梦的侍从,一边让他为自己更衣,一边命人通知文武大臣速速过来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