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于周军这么快就追上自己,契丹一众文武大臣都感到有些意外。可事到如今,已经没人顾得上去琢磨周军何以来得如此迅速,大家所关心的是如何应对。
尽管目前的这支契丹军并未与周军有过实质性的交手,但慑于周军此前百战百胜的威名,再加上前一天刚刚被一场大火烧掉一半人马,元气大伤,此时的契丹文武大臣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大多数人心里想的都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摆脱周军的追击,而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支尾随而来的周军有多少人马、战力如何。是以,御前会议一开始,主张立即弃城而走的大臣的声音便远远盖过了主张迎战的同僚,以至耶律璟都被说得有些动了心,琢磨着是不是应该速速脱离险地。
不过,没等耶律璟开口下旨,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耶律屋质已经抢先一步提出了反对。作为耶律璟倚为左膀右臂的肱股重臣,耶律屋质的意见还是很有份量的。是以,他这边一开口,那些个主张弃城而走的大臣们的声音便立即低了许多。眼见主逃的大臣被自己镇住,而天子亦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等着倾听自己的理由,耶律屋质在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这才让人将报信的那两名警戒侦骑带上堂来,仔细向他们询问有关周军的具体情况。
尽管当时夜深月暗,自己又是处于被周军斥侯追杀的紧张状态,对于周军的具体情形看得并不是十分真切,可这两名警戒侦骑毕竟是从军多年、作战经验丰富的远探拦子马,虽然只是匆匆一望,却也对周军的数量估计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听到两名警戒侦骑禀报说周军兵力至多不超过三千人,且基本都为骑兵后,耶律屋质原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一来,己方虽然被昨日的大火烧掉了将近一半人马,可加上银州本地守军,对周军这支追兵依然拥有至少是十比一的兵力优势。二来,对方既然都是骑兵,那就说明其携带的火炮不会多,就算对方还拥有火枪方面的优势,己方依靠兵力优势以及城池的屏障,也能抵销掉其中的一部分。换句话说,至少对眼前这支周军,己方是完全有一战之力的。实际上,不止是耶律屋质,当耶律璟弄清楚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后,也很快就放弃了弃城而走的念头,决定与周军硬碰硬的打一仗。毕竟,当初撤离长春州时,敌军是拥有四万大军且装备大量火炮和火枪的强大力量,以己方的七万人马与其硬拼没有任何胜算,自己不战而走总算还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麾下的兵将们也还能接受。如今己方拥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敌军又都是骑兵,很可能缺乏有效的攻城手段,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再不战而走,那对军心士气的打击绝对是致命的。那样的话,就算兵马能够顺利退至辽阳城,恐怕也再无斗志,此前所计划的“决战辽阳城”也就成了一句毫无意义的空话。所以,当耶律屋质提出要据城而战时,耶律璟当即准奏,并按照前者的建议进行兵力部署,下令全军分为三部分。
以年轻有为、英武敢战的小将耶律休哥率五千兵马为前军,出银州延津城北门迎击周军;以沉稳老练、意志坚定的右皮室详稳耶律贤适率一万兵马为中军,于银州延津城北门外列阵,一方面准备在前军占据上风时全军押上,给周军以致命一击。另一方面亦做好了前军不敌时给予接应,并阻击攻城周军的打算;而耶律璟自己则与耶律屋质等朝臣一同率一万兵马为后军,据城而守,保护大军后路,并为城外耶律贤适的中军提供必要的支援。同时,在前军及中军力有不逮,无法挡住周军进攻时,还要负责保护契丹君臣撤离银州延津城,退往沈州——当然,这最后一条安排属于耶律璟和耶律屋质等朝廷重臣之间心照不宣的内容,没有必要在御前军议上明说出来。
相对于耶律屋质这套攻防兼顾、留足退路的作战方案,率领这一路搜索兵马的“保安军”第十五骑兵团团长严世勇的作战方案就简单得多、直率得多,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根本就没有实质的作战方案。实际上,就算此时的契丹军因为屡战屡败、一路逃跑,再加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大火,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战力斗志,都已经无法与当年那支横扫塞北大漠、草原的百战雄师相提并论。可一来,退守银州的这支契丹军乃是契丹朝廷最为精锐的皮室宫帐军,是契丹皇帝的侍卫亲军,其战斗力较之其他契丹军要来得强;二来,这支兵马一直被用于拱卫皇帝,此前并未与周军有过面对面的交锋,远没有其他曾经与周军有过接触,深知周军厉害,甚至已经被周军犀利的火器吓破了胆的其他契丹军那般有一种对周军发自内心的畏惧。他们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他们损失惨重的大火,可那是由天灾人祸,而非战场厮杀造成的,其军心士气却也远比那些曾经遭受过周军打击的友军强得多;三来,负责率领前军五千兵马直面周军的又是契丹年轻一辈将领中最有胆识、最有朝气,同时也是对周军算得上最有研究的小将耶律休哥。虽然从未与周军交过手的他此战亦无必胜把握,可至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而不会像有的契丹将领那样,甫一遇敌便被周军枪炮齐鸣的声势给吓住,以至转身就跑。所以,就双方的兵力和战斗力对比上来说,契丹军全都处于上风。如此一来,以无算对有算、以下风对上风,严世勇的这一仗注定是艰难而又惨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