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容转过了后院,只身穿过操场,在大殿的台阶前站定。
夜空高悬满月一轮,散发着清光,将静谧的操场照得一览无余。青石板在如水的月光下,闪现出一种别样冷清的光芒。大殿里,长明灯依旧,烛光温柔而慈祥,从大门里面射出来,铺洒在石阶上,似乎在无声地召唤着谁。
梨容的眼睛从月亮上缓缓地移到大殿,她注视着大殿内良久,一动也不动。
那是佛祖的殿堂,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佛祖啊,您可知道,我的去路在何方?
梨容徐徐地跪了下来,双膝着地,寒意,透过单薄的绸裙,顺着皮肤渗透到骨骼,冰冷如她此刻的心情。她慢慢地双手合十,再展开手掌,怀着无比的敬仰和虔诚,磕头下去。然后站起来,缓缓地向前迈出一步,再跪下,再叩首。
一步一跪,一步一拜,直到登上十八级台阶,站在大殿门前。
她默然地往里望去,大殿之上,金身佛祖端坐,永远是那张和蔼的脸庞,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象磁石一般,吸引着她。
“你来了——”
她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诧异间,转头去看,什么也没有。她有些惊奇地望向大殿,却仍只见静默微笑着的佛祖,细端详,竟象久违熟悉的故人。
她缓缓地踏入殿中,直到佛祖的脚下。
满怀着敬畏抬头仰望,佛祖悲悯的眼光,温和地笼罩着她,仿佛在说,我的孩子,你回家了——
她忽然,眼泪就涌了出来,双膝一滑,软软地着了地。
“大慈大悲的佛祖啊,您帮帮我吧!”她俯首下去,声泪俱下。
佛祖啊,请您告诉我,请您指引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应该继续,还是应该放弃?到底哪一种选择,才能减少他的痛苦?
佛祖啊,您不是有求必应的么?那么,你能答应我,赐于我力量吧!让我能坚持着,离开他,让他无知无觉地忘记我。
佛祖啊,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药,是可以吃了就感觉不到痛苦的,您赐于我吧!赐于我吧!
满腔的话语,在静夜里,佛祖脚下,只能换做无声的呐喊。她小声而压抑的哭泣,呜咽声久久在大殿中徘徊,一个人的心碎,忧伤得孤单而无助。她趴下整个身子,把脸整个贴在地上,眼泪如水般流出,湿润了一大块青石板。
佛祖默默地望着她,无言而悲伤。
一阵悉索的衣摆声传来,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梨容缓缓地回过头,泪眼望过去。
“是你啊,孩子。”进来的,是正言方丈,他看见梨容,似乎并不惊讶。
梨容默默地低下头去。
正言方丈在她旁边站定,面朝佛祖,幽声道:“世事唯艰,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梨容愣愣地抬去头来,眼泪光光地看着正言方丈。
“爱恨情仇,皆因世人痴嗔,放得下,放不下,取决于一念之间,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万般皆可放下,惟独一念,长系于心,不是不可以放下,而是,舍不得放下。”正言方丈叹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从古至尽,循环往复,没有人可以超脱,哪怕……”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用一声幽然的长叹止住了话头。
哪怕,身为花仙的你,曾名列仙班,不也是因舍不下情爱而被贬凡间。
梨容听了这话,似有所悟,忽然问道:“方丈,你怎知我是为情所困?”
正言方丈轻轻一笑,低声道:“你妙龄年华,父母健在,家无变故,却于深夜佛祖脚下彻哭,哭声凄婉,听者心颤,闻者心伤,虽如泣如诉,却无半点戾气,不是为情又是为何?”
“方丈真不愧是一代高僧,”梨容复又垂泪道:“请大师指点我。”
“此言差矣,”正言方丈温和地说:“答案,你已了然于胸,取舍,已成定局,对老衲来说,已经谈不上指点了。”
梨容一惊,望过去,只见正言含笑地看着自己,缓缓地朝她伸出手来。
大殿之内忽然亮堂起来,仿佛所有的烛光在这一刻都发出了双倍的光,金身的佛祖反射出耀眼的光彩,整个大殿,笼罩在一层亮黄的光晕中。
一瞬间,她恍惚起来。
正言方丈和蔼的脸庞渐渐模糊起来,幻化作汲远和尚那严肃的面容,她似乎,又清晰地看见,汲远和尚嘴唇轻轻蠕动,依旧是他清晰的声音,声声入耳中:“梨容,你要记住,无论是任何一个男子送你什么样的簪子,都不要接。”
玉梨簪!玉梨簪——
是汲远和尚来取我发上的玉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