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连累很多人,包括你——”稚娟与梨容在院子里分手,各回各的房,她将斗篷一解,丢给宫女,忽然又想起刚才在雾中,梨容哼唱的歌来。
“春枝一味俏妆容,满碧未曾衬扶摇;蓬莱犹有挂烟帐,釉瓶空置忆朱颜。”
她想起来,下暴雨那天,在半山亭,梨容就问过自己,而今天,在雾中,梨容还入神地唱了起来,而最早的,就是那个叫汲远的和尚,他也吟过这几句词。
这是什么意思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瞎想,反正是徒劳无功,还不如不想。于是把思绪统统对脑后一抛,喊道:“我肚子饿了。”
宫女们连忙手忙脚乱地把面呈上来。
稚娟吃了两口,忽又停住,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那就是梨容手头的书!
为什么都是有关蒙古的?
难道真的如梨容所说,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难道,真的如梨容说“闲来无事,消磨时光,也许,将来有一天,用得着呢”?
等等,等等,这话里,确实还有话呀。
“也许,将来有一天,用得着呢。”稚娟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默默地闭上了嘴。她开始,仔细地回忆那天跟梨容的对话,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个表情,她都默记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倒真叫她悟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来。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梨容那一句“保家卫国,有很多种形式,比如冲锋陷阵,比如,出使和亲——”
接着,还是梨容的话:“国库亏虚,将帅空乏,兵丁不壮,百姓流离,举国上下,别无他法,不去和亲,能行么?”
再接着,问到和亲的对象,是梨容渐渐地低下去的声音,“也许,你认识,相熟,并且关系很好。”梨容还说:“那谁知道呢?或者是我,或者是你,或者……总之,得去一个小姐不是?凡事皆有可能的。”
为什么梨容提到的,会是一个小姐呢?按理,该是一个郡主啊——
梨容说,派去和亲的那个人,我认识,相熟,并且关系很好。她怎么知道,去和亲的会是我的朋友?而且,紧接着,梨容明明白白地点到了“或者是我,或者是你”。这话其实已经够直白了,是的,梨容是有所指的,那也许,派去和亲的人,就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稚娟吓了一大跳,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稚娟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问起“那,要是轮到你,你怎么办?”梨容当时,会现出那样惊恐而意外的眼神看着自己。梨容明明就是知道,她会被派去和亲,这个绝密的消息断然不应该走漏,可是,我怎么会知道?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一种眼神,她哪里会知道,我其实,不过是歪打正着。
无数个问题在稚娟的脑海里飞速旋转起来。
梨容爱朗昆,却说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还托付稚娟给他找个好女孩。
说起朗泽的动作,明明是想横刀夺爱,梨容却说是白搭。
她的脑海里泛起无数个梨容欲言又止的样子,而这一切疑问,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梨容,就是父皇有意派去和亲的女子!
这么绝密的消息,梨容是怎么知道的?
她固执的缄默,其实,就是为了保全六哥。如果六哥知道了,势必要动作以改变父皇的初衷,那这么一来,可就情势不妙了——
深谙宫中生存之道的稚娟明白,在这个时候,想让父皇改变心意谈何容易?而大敌当前还想保有一己之私,这将给六哥的前途带来致命的伤害!
稚娟默坐着,面前已经不是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而是梨容决绝的容颜。她忽然感到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凉,这难道,就是爱么?
多么残忍的舍弃,多么震撼的成全,用最最温柔的情怀,换一场无怨无悔的付出!
“容姐姐——”
稚娟喃喃地轻唤一声,眼泪,已经滑落。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能理解梨容,她也比任何一个人,都同情梨容。可是,她也明白,这样的结局,谁都无法更改。
“公主,怎么不吃了?”宫女问。
稚娟叹一口气,放下筷子,黯然道:“吃不下。”
宫女忍不住笑一下。
“这有什么好笑的?”稚娟奇怪地问。
“在您回来之前,六皇子殿下来过,也在您现在坐的位子上叫着要吃面,等面上来了,却说了句和你刚才说的一样的话。”
稚娟一怔:“六哥来了?”
宫女还未来得及答话,嬷嬷就在外面叫:“公主,刘护卫求见。”
“宣。”稚娟只好想着先把刘茨平打发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