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神色略变了变,笑得更加和善,望着庾捃。
庾捃后脊凉,知道这是邱氏动怒的前兆。在家中,婶母最疼四哥,哪能容得四哥受这等委屈。
“小十一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回婶母的话,四哥说的一点儿不差,权儿赶到时,公孙夫人手底下的刁奴正绑了四哥不知要做什么呐!”庾捃公子,行十一,字权永。
谢氏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庾捃冷哼一声,他在家中排行最小,即便没了亲爹,叔父婶母都宠他,自是无法无天惯了。听罢,也不给谢氏留什么情面,“公孙夫人难道还以为我和四哥冤枉了那老刁奴不成,你自可传她上来同我二人对峙,叫事情明明白白。”
谢氏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她一个庶女,又嫁到商贾之家。凭借本家的人脉得以见了庾家这两位公子,也不好当下翻脸,只是心中暗暗将这庾捃记上一笔。
面上僵硬的笑了笑,“不必了,两位公子受了委屈,我这就打死了那老刁奴给两位公子一个说法儿。”
“恐怕不妥吧。”邱氏突然出声打断道。
谢氏怔了怔,“那依着庾夫人的意思是?”
“查查吧。不论贵贱,总归还是条人命,说不准其中有什么原委,哪能说打死就打死了呢?”邱氏笑着抿了口茶。
庾捃却看见婶母的袖袍抖了抖,想必气急,于是悄悄扭头对庾冰道,“四哥四哥,婶母这是怒极了,我看这公孙府要倒霉。”
庾冰尴尬着笑了笑,“母亲是讲道理的人。”
“讲道理?”庾捃笑了笑,“我可听说了,婶母当年还坐着月子呐,听说姨娘刘氏产女,当即带着人打上门去。那刘氏生下女儿的第二天,便被一辆马车送去了乡下,至今没有回来。”
庾冰默然不语。
庾捃却似起了谈性,“要说女人们可真狠,那刘氏便对自己够狠。为了不叫旁人看出自己有孕,生生将自己吃成了二百多斤的肉山,又日日用绷带裹着肚子。”
“叫你爹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安然过了十个月。说来,若不是她产女时难产,性命危在旦夕,丫头慌了神,来叫婶母请大夫,怕是真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孩子来。”
庾冰叹了口气道,“我那位妹妹,是个有造化的人。”
邱氏虽不是世家之女,可同庾大人却是患难夫妻,也曾战场上横刀立马,几次杀敌救庾琛危难。
二人半是夫妻之情,半是救命恩义,庾大人对妻邱氏一向敬重。
故此,邱氏在后院一惯跋扈霸道些,小妾通房们常年服用避子汤药,这刘氏也是日日一碗,却不知为何有一日身子不适,吃什么吐什么,那避子汤药自然一滴不剩的全都吐了出来。
又恰逢那天邱氏身子不爽,庾大人在刘氏屋里留宿,后来,便有了庾冰那位素未谋面的妹子。
当年邱氏带人打上门去,说来也巧,刘氏本难产,眼看昏死过去,邱氏一进门,刘氏却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将女儿生了出来。那孩子一出生,满室馨香。
邱氏怔了怔,走过去看,那孩子竟然止住哭,伸出两只手,要她抱抱。
后来邱氏常常回忆起那场景,“看见那孩子,不知怎么就想起季儿,却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于是本是去兴师问罪,却救了刘氏母女一命,带着的下人们去请了大夫,救活了刘氏。
又抱着洗去血污的小女孩儿到她面前,请她定夺。
邱氏来之前早想好,若是男孩儿决不能留,女孩儿么?
她犹豫着接过孩子抱在怀中,那小孩子白嫩可爱,见了她不仅不哭,还用小手挥舞着和她打招呼。
邱氏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问,“那贱人可醒了?”
下人们忙回,“难产伤身,伤了元气,现下晕过去了,大夫还在想法子,一时半会儿,倒不好醒来。”
邱氏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坐下来。
那小女孩儿在她怀中玩耍够了,又累又饿,又开始嚎啕大哭,有几个婆子欲接过孩子哄着。邱氏却鬼使神差般的叫下人们支起屏风,自己将胸前的衣衫解开,喂养了这孩子一顿。
待刘氏醒来,邱氏就抱着孩子坐在她床边看着窗外出神。
刘氏急忙起身,惊恐间要问安请罪。邱氏却按住她肩头,“你可知我为何不许家中小妾生子?”
刘氏垂着头,嘤嘤抽泣,“夫人,妾身知道有了身孕时,真的狠不下心。夫人,奴婢万万不敢争宠,您放过奴婢放过这孩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