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深,人静。8┡ 1中文『『网
唯大街上有犬吠不止,在帮忙着送客。与草丛里的蟋蟀,伴水流吟唱。还有玉衡院的小厢房中,水珠在细细流淌…
水珠子来自芍药那头及腰的乌黑长,她刚从澡堂回来,风还没来得及帮她把头吹干。两小人儿,便伴坐在床榻上,双手拖着下巴,静看着窗外的夜色。
静静的。
又是一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晚上…
按常理来说,定亲是定亲,成亲是成亲,虽然都是亲,但其实这是两码子事情。成亲拜堂,花烛夜,入洞房,那是理所当然。但定亲,就不一样了。定亲,定亲,说的只是定下一门亲事,男女两家摆上几围酒宴,告知父老乡亲,来日再择吉日拜堂成亲。还远没到那入洞房的时候…若先入洞房后成亲,这虽说只是乱了前后关系,但规矩就是规矩,乱了规矩,便是道德沦丧,日后总免不得被人说三道四些年头…
只不过,这规矩也只是规矩。
在那位不讲规矩的痞子面前,这样的规矩,就和空气没什么区别了。酒完话尽,宴席散去,他二话不说,借着酒劲就跑到了玉衡院里头,把正和西瓜玩耍着的夏寻和芍药赶回到了厢房。美其言曰“这是良辰美景,一刻便值千金,少年郎,莫要空度光阴…”
接下来,也便就有了这小厢房里头,四眼眺窗,静看月光的无聊情景了。
“你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
嘀嗒…
风儿由窗台吹入,没撩起青丝飘飘。水珠儿沿着盘在膝上的丝,滴落到青木地板上。安安静静地空气里,徘徊着淡淡的忧伤…
无它…
是夜深人静,最是哀思时候。
今儿下午,夏渊在书社里说的那句话,仍依附在夏寻的心头上。热闹与清冷,时间与柔情,都难以抚平它曾经的烙印。对于这一缕哀愁,即便温柔如水的芍药,也无法为夏寻和去多少…
唯有会心相伴,执手与倾述。
“我从小就记忆力很好…”
幽幽细语许久之后,夏寻方才点点头,回道:不论我想不想记住的事情,它都能留在我的脑袋里头,想忘也忘不掉…”
粉唇微翘,翘起一抹安慰的柔笑:“能有个想念,总是挺好的,不是么?”
窗台外,和草伴着月色摇摆。厢房内,温柔幽幽与相思哀愁。让人酥心的同时,更让人追忆深醉。
“可是这段想念太遥远了…”夏寻不知是喜是愁地,也掀起了一抹微笑。两眼神光,渐渐含糊,慢慢地沉入了回忆当中…
“我记得那是我三岁的时候”
“那天好像也是正月初十前后吧…”
“四舅从南边回村,同时也把金銮殿上的那位天子,颁旨南剿的消息给带了回来…”
“爹爹主战,要带人南下回去捞人。爷爷和几位老太爷主守,硬是把大伙都给压在了祠堂里,不得出村。结果,就形成双方对立的局面…”
“当然,大家都是一村子的人,不至于动刀子。但,那天晚上,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爷爷最生气的一次了…”
“事情闹到最后,其他叔伯都劝不住他们俩,气急之下爷爷打了爹爹一巴掌,爹爹当时就被爷爷给打哭了…”
静悄悄的空气,随淡淡言语逐渐弥漫起了湿润。话到此处,夏寻的声音也慢慢变得梗咽。虽说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好笑的味道。但此时无论是述说的人,还是聆听的人,都没有这一份笑意…
因为,一点都不好笑。
缓一缓,呛到喉咙里的语气后。夏寻才继续,淡淡述说…
“那天晚上,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看见爹爹哭…”
“哭了好久以后,他突然夺下了七堂叔的刀子,往自己的手掌划了一刀。当着全村人的面,和爷爷断绝了父子关系…”
“接下来,他便领着我娘连夜离开了村子…”
“嘀嗒…”
声沙,泪落。
男儿有泪不轻流,那只是未到伤心时候。
芍药急忙从小腰包里头掏出丝帕,小心地位夏寻擦去泪雾。而夏寻,则没有动作,两手紧抓着腿上青衫,含泪看着窗外明月…
忧伤味浓,浓得让冷静的男儿也无法把控自己的情绪…
剩,倾述。
梗咽的嗓子继续开口…
“正月十六,南边传来长信…”
“四万里江谷,皆城破焚寂。十五夜,爹娘领着两千族亲突围失败,在烟波林遭遇七千四圣军伏杀。战末,爹娘联手另外四位叔伯,斩杀四圣军王者主力三十二人,引致天劫雷云…”
梗咽难成声…
“爹娘…遭劫身陨道消,两千族亲最终剩九人横渡北茫关…”
“……”
含糊一话,是生生掺和着泪水说出的。
忆是最伤心时候,青衫泪,眼啼哭如注。是隐藏在心底里的多年悲痛,被今夜的回忆撕开了伤疤。这一份伤痛的层度,一般人难以体会…
芍药无言,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言语。少女的丝帕,已沾满了男儿泪。泪成溪,仍不止。纤纤玉手,绕过夏寻的后脖,轻轻地把他揽入怀中。
柔柔的,暖暖地…
清风,青丝,青衫。
水珠,泪珠,哀述。
柔弱的烛火,跳动身姿,要摆着哀伤的影子。窗外的蟋蟀,似乎感受到了此间透出的悲凉,渐渐了少去了许多声响。
小手温柔地抚摸着,蜷缩在它主人怀中的长。不急不缓,宛如冬日里的阳光,非常容易便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呵护。
“其实,你挺幸福的了…”
寻思思绪,小手停下了轻抚,两颗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一块。幽幽兰香,由芍药的小嘴,幽幽飘出…
“至少你还记得两老的样子,村子也有那么多的叔伯兄弟陪着你。虽然地方是小了点,要读很多书。但,至少也是自由自在,也无拘无束的。”
“真的很幸福了…”
“至少对我来说,真的很幸福…”
“在我还没记事起,我便被爹娘送到了问天。自打那天开始,他们便没再回来找过我。直到现在,我连他们的样子,也已经记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