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嘴咀嚼着茶水的回甘,老者瞟眼侧旁烧水的少年:“小崎子,你以为呢?”
少者把新碳清理去一旁,回道:“爹爹想法固然不错,但孙儿以为此乃下下之策,非万不得已不可如此。”
壮者停扇,撇眼问:“为何?”
“爹爹可曾考虑过代价?”
“必然有所考虑。”
“那爹爹便该知道要害呀。”
紫砂玉雕壶盛满茶水,滚烫的沸水还似炒豆碎响,少者便把茶壶从火炉提起,捧至茶台中央。
“百数年苦心经营,咱们黄家所积攒财的富足以撼动大唐半壁江山。上至兵甲禽马,下至柴米油盐,三百六十行里就有一百八十行为我们所垄断,剩下的一百八十行我们多少也可左右其物价。大唐百姓两成赖以我们的枝叶来养家糊口,两成与我们的行当紧密牵连,剩下六成每日都在和我们打交道。像黄家这般庞然大物,历朝历代何曾有过?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全依赖于爷爷当年的取舍。而现在爹爹想把篮子里的鸡蛋放一部分到南边的篮子,那就好比这个盛满沸水的茶壶…”说着,少者不顾烫热拿起茶壶,把茶水倒在茶台上:“要想把里头的茶叶给倒腾出来,就必然会先倒出一滩滚烫的茶水,水太烫就会伤着旁人,也会烫着自己。弄到最后,你能倒腾出多少茶叶不知道,但肯定免不得赔礼道歉,甚至还得赔上这个紫砂壶子,此为得不偿失。”
话语淡淡说罢,少者拿棉布擦去茶台上的水迹。
羽扇再轻摇起,壮者思而不话。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书册:“你看,你的儿子可就比你聪明多了。”
壮者不着声色狠瞪去少者一眼,颇有不服气地样子,少者装作没看到撇眼看去一边。壮者道:“他说的我早考虑过。但树挪死人挪活,二十年前你能侥幸压中宝,难道这回你能保证同样压中么?”
“必然不能。”老者干脆回到。
“那你还这么笃定?“
“不是笃定,而是小心。”
老者把书放在摇椅的把手上,缓缓站起来。
懒懒地伸一把腰杆子,沉沉说道:“挪,肯定得挪。但咱们下头跟着那么多人,我们若走他们怎办?所以啊,在这挪之前还得拿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才能挪。我可做不得像老隐当年那般无情无义,丢下江谷千万子弟拍拍屁股就走人。商人固重利,可情义无价,你两晓得吧?”
“晓得。”
“……”
少者点头轻应,壮者沉默不话,老者举头望明月思故。
黄家府内,三代清谈,虽有起伏却也平静,只是暗藏波涛之厉害则万万不可与外人言。言则明月无光,浩然失色…
西,真武山。
明月新照时,古枫落旧叶。
巍峨山巅屹立擎天石剑,月影孤寂看似有几分凄寒。
曾经的痕迹已布满青苔,回忆里的仇怨却仍未被时间磨洗,看长安繁华唯心更殇。
芳华已逝…
“薛老…”
“什么事?”
“查到那五人的下落了。”
“在哪?”
“他们乔装成云游商人于晚时已入城,现住在南城大相国寺西门客栈。”
“我记得那西门附近,今日好像也住进了不少北人对吧?”
“是的,但他们好像互不相识,并无往来。”
“继续监视着。”
“是。”
预料之中,没有意外。
一位少年的到来,让得本不平静的长安城,变得更加忐忑。就像一只还未长成的鸾鸟飞入了荒寂的大森林,惊起一阵林木抖擞,同时惹来无数林兽的审视。
溪水潺潺,鱼虾潜石。
林风阴寒,百兽低伏。
虎狼内敛着杀机,鹰雕伺机在树梢,静待那狩猎时…